第4章

血染凤鸣 李玄冬 2048 字 2024-04-22

人在做,天在看,老余头心想,那个女魔头总有一天会被抓着,只不过这事,可轮不到他来管。

“师父,您歇会吧,就剩一个了,我来弄就成。”

年轻的徒弟自血污中抬起头来,笑着对他说话,手下娴熟地捡起地上的残肢——多半是被野兽咬的,小心地放上车。他记得师父的话——死人要安息,活人要安心。对待逝者,还是让他能安息的好。

老余头靠在一块大石上,满意地看着徒弟熟练地将最后一具尸体安殓,装车。这孩子命苦,十岁上就没了父母,老余头看他可怜,就收了他做徒弟,供吃供穿的,又教他手艺。青山也争气,在家从不吃闲饭,干活是把好手,又孝顺,这么些年老余头也早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了。他老伴身体不好,只给他生养了一个丫头玉莲,转眼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

青山这孩子憨实,不过就算他不说老余头也懂他的心思,玉莲就更不用说,他老子的布鞋可从没见她做得那么细致过。女儿也大了,这事回去也该跟孩子他娘商量商量了。

“师父,都装好了,走吧。”青山边把车绳往自己身上捆着,边朝靠着石头歇息的老余头喊道,他粗实的大脚上穿着一双针脚细密的蓝布鞋。

老余头应了一声,跟在后面推车。

不知是起了风还是怎么着,雾渐渐淡了,当头洒下一片金光来,刺的老余头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他模模糊糊地看着似是有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那人隐在金光里,叫人看不真切,但又不觉得害怕。任谁突兀地从浓雾中出现,都免不了让人产生戒备之心,但这个人却像是天生生在阳光里一样,只会让人觉得明亮而惬然。

“老伯,这位兄弟,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人朝着师徒二人深深行了个礼,声音清朗悦耳,礼貌规矩。

“哎哟,这可别……”老余头这时才看清,眼前的这位原来是个年轻俊朗的书生。他受宠若惊,连忙双手合十也慌乱地拜了拜,算是回礼。

书生脸上带着笑,再次开口道:“老伯,请问凤鸣县城往哪个方向去?雾太大,我……迷了道了。”说完脸上还带着点赧然。

老余头心下惊诧,这书生一不怕他们这满车的残尸,二竟敢夜晚独自在山中留宿,想来也不是个寻常的书生。青山倒没那么多考量,憨笑着回答道:“我们就是凤鸣县人,此时也正准备回城去,你跟着我们一块走吧。”

“那实在是太感谢了!”书生喜道,又给二人行了一礼。老余头心里不由得一乐,这书生模样是好模样,可惜就是太迂了些,给他们这些不识几个大字的人行礼,这不是对牛弹琴么?老余头不介意说自己是牛,他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明白自己能干什么,只能干什么,明白自己能得到什么,只能得到什么。他在自己唯一能做的这件事上下了最大的功夫,尽了半辈子的努力,也为自己挣来了安定的生活,他满足了。

人呐,贵在自知。只有自知才能让人不会产生不该产生的念头。就像此时躺在车上的那位郭爷,他若不是想着要尝尝耍官威的滋味,也不会沦落到让他老余头在这乱葬岗里给他收尸的地步。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经受住贪念的诱惑呢?

老余头看向身旁的那位书生,他正与青山说着话,神色有些悲痛,看来是问到了车上这些尸首的缘故吧。老余头看着这个年轻的书生,心下升起一个念头:这世上或许大多数人都禁不起贪念的诱惑,但这个人或许不会。

说话间,路已到尽头。前面便是城门口了,老余头二人与那书生作别,推着尸首去了县衙。

从县衙出来,老余头便被人叫住,他带着青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那户人家。

老余头的生意一向很好,生老病死,这是谁也躲不过去的,有人死,就得有人去处理后事,他不缺钱挣。

这回是个老妇人,面容安详,看来去时没太遭罪。

这是喜事。

他曾经也恐慌过,替别人穿过那么多回寿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该轮到自己了。不过如今他已经想通了,人越老就越不想去抵抗什么,顺其自然,该来的总会来的。他隐约记得那茶馆里说书的老秀才说过一句话:慷慨就义不难,难的是从容赴死。

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