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幽道:“王姑娘,人所共知,你父却是落水发热而死。你说许经纶害死你父,莫非是他推你父亲下水的?”

王璇一噎,随即道:“不是。可他身为大夫,怎能见死不救?”

谢兰幽叹道:“是啊,做大夫的岂可见死不救?可这天下间却没有这条律法,说做大夫的不能见死不救。便是病坊,也没有这样的门规,约束门人。王姑娘,既然没有这样的规定,他又没害你爹,就不该因为你爹之死而被砍手。”

余三郎上前道:“难道谢仙人觉得,郎中见死不救是该然之事?”

谢兰幽道:“自然不是。我以为大夫见死能救而不救,就不配做大夫。我更以为这是医家约定俗成的默契,不曾定下门规约束,此事是我无能,王姑娘,我向令尊道歉。”她说着一撩衣角,郑重其事的行了个大礼,余三郎急忙避开,王璇却揽着弟弟,冷着脸受了。

谢兰幽起身复又说道:“只不过,这是我的见识,他许家是何见识,我是管不到的。许经纶既然不愿守我的见识,便不是我门下的弟子。明月逐人,正合我意。但是原先天下间没有谁规定大夫见死不救,大夫就要被砍手乃至赔命的道理,自是不能这样行事,否则岂不是不教而诛?”

她看向忿忿不平的王璇姐弟,道:“王姑娘,我知道你觉得是许经纶害死了你爹,但你自己想想,若是那天许经纶没有出现在大王庄,你爹一样会因为没有大夫救治而死,可若情况如此,你还会怪许经纶吗?”

王璇被她问得愣了下来,竟然真的去思考若是那天,许经纶没有到大王庄问诊,又会是一番什么情形。谢兰幽继续道:“再说,很多事并不是大夫去了就管用的,就算是许经纶愿意给你爹诊治,你爹也不一定会被他救回来。”

许经纶如今成了过街老鼠,多半起于王璇去泷州病坊对峙。但这事原也怨不得王璇,便是不相干的人听了许经纶的混蛋行径,都要唾骂上他几句,何况王璇母亲早逝,上有年近七十的奶奶,下有不满六岁的幼弟。

她父亲一死,真可谓是天塌地陷,心中悲痛急欲宣泄,正好许经纶这个见死不救、有术无德的混蛋撞在她的枪口上,王璇化悲为怒,满腔怒火都冲着许经纶去了,好像许经纶就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到了如今,她给谢兰幽一问,才想起自己父亲王长庚是失足落水,并不是真的给许经纶杀死了。

谢兰幽叹道:“况且许经纶虽然拒绝救治庶人,但他从来没有用医术害过别人,且救治过的士族为数不少,王姑娘,你们常说许经纶是‘士族的命是命,寒门的命就不是命。’若我只因许经纶拒绝救治寒门,就砍掉他救人的手,叫他以后连士族也救不了,那岂不成了‘寒门的命是命,士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余三郎深知谢兰幽所言有理,但许经论此人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厌恶,他不愿将爱人轻轻放过,便问道:“那谢仙人说应当如何?”

谢兰幽道:“我不齿此人的作为,也绝不愿意与之为伍。以前是我疏忽,自以为凡是医家之人,多有一颗慈心,因此不曾想过此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我的不是。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便立下这条规矩,自今日起,凡我门下弟子,不得拒绝救治病人,救不了是一回事,不愿救是另一回事。若违此规致病人身死,以命相抵。倘病人没有因此不幸,则夺其医术,逐出病坊。至于许经纶,先前既无此规,我不能不教而诛,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既不愿救治庶民,那从此便不再是我门下弟子,不得以我门下之名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