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渐消,长夜易逝,天际已泛起鱼肚般的白色,黎明的露汽带着湿意悄悄降临,粘在柔软的草地上,粘在两人的衣襟上,转眼间,清晨就要来到。
昨夜的花灯还在湖上随着涟漪沉沉浮浮,白色的鹭鸶立在湖边,时不时在草丛中叼出一缕红色的祈愿丝带,然而过去的已经过去,并且永不再来。
乐真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她睁开眼睛,盯着倪君明棱角分明的脸庞,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昨夜几近狂乱的一切。她从草地上坐起来,定定的看着倪君明。
倪君明还闭着眼睛,他呼吸平稳,想是仍在梦乡。清晨带着凉意的微风将乐真墨色的发丝拂到他脸庞上,乐真伸手摸摸他的脸,站起身来,化出一件斗篷,给倪君明披在身上。
她游目四顾,最后看了一眼这波光粼粼的湖水,然后轻轻地转身,抬起脚向原有的宿命走去。就在这一刻,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乐真倏的阖上双眼,将泪水关在里面。然而即使不去看,不去想,她也能清晰的描绘出这只手的样子——那是一只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虎口和四指的指肚上都有柔软的茧子,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那只手一向沉稳,就如它的主人,便是负重千钧,也从未有过一丝颤抖,可是如今,这只手却微微打着哆嗦,几不可查。
乐真睁开眼睛,抽了抽手腕,那只手颤的更厉害,却握的更紧,便如溺水之人,死死的抓着最后一根蛛丝。她挣脱不开,心中悲怆愈甚,几乎失去力气,却仍是强笑着,问道:“倪君明,你放开我好不好?”
倪君明道:“你再陪我带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乐真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种从未听到的意味,那带着央求的语气,令她只觉心已碎成数片。
她明白应当拒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又使劲动了动手腕,却不知怎的,竟然不能挣脱。两人对峙了片刻,乐真忽然说道:“东华帝君,你放开我好不好?”
“东华帝君”这四个字竟似有无上的茉莉,那手仍是抓着她,力道却在陡然间消失,乐真眨了一下眼,眼中有什么落了下来,滴在草丛里。她轻轻的抽了一下手腕,这一次手腕毫无滞障的抽了出来。东华帝君的手还在原地维持着抓她的姿势,可是却再也抓不住西王母的手。
西王母向前走了数步远,将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嘴哨,一直就在附近等候的赤豹烈焰飞奔而至,西王母跨上烈焰的背,说道:“倪君明,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她每次和东华帝君离别时,总会说这句话,每次说这句话时,总会把头回过来,看着东华帝君的脸,笑着向他摆摆手。可是这次她实在有些害怕,害怕若是回了头,便再舍不得离去。于是她便就这样背对着东华帝君,只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手上用力一拍豹臀,烈焰放开爪子,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