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北垂眼,眼睫遮掩一涌而上的情绪。他转身抬手推开门,随着那吱吱一声,携着冷风卷过,他踏出了半步。
“轰隆隆!”天上劈过几响,带着刺眼的光亮,和转瞬即逝的叫嚣。周寄北和季琼宇一起抬头,肩上顿落水花小小,天又震动几分,雨忽倾盆而落,声音稀里哗啦,前面还是试探性的雨滴,眨眼间就磅礴如柱。
季琼宇扣紧周寄北,将他拉近了,以防被淋。周寄北顺势后退,他盯着这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心里那点心思也跟着活泛。
“你带我回来的那时候,也下大雨。”季琼宇扶着周寄北让他在一旁的长椅里坐下,他习惯性地攥紧周寄北的手,掌心像着了火地摩擦,试图让他热乎些。
季琼宇本低着头,闻言动作一滞,他抬头,眼前的瓢泼大雨与十年前如出一辙。季琼宇这几年一直觉得自己老了,记性也变得不好。什么事儿都得用手机备忘录记下来,要不然过五分钟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独独,他记得周寄北,记着关于他的每件事,好像点点滴滴都像自然界的雨,落了就感觉地到。
他犹记得,从农村回s市是没有直飞航班的。他不得不带着周寄北坐着轿车赶到县城中心,再一波几折,才能坐上飞机。季琼宇那会极其害怕,嘴唇甚至无力支撑他讲话的力气。他的心被那次残忍的车祸一碾而碎,他连眼睛都不敢闭,一闭上就是侧翻的大巴、触目惊心的魄力碎渣、以及周寄北痛苦求助的眼神。
周寄北那会也是头一次坐飞机,他被季琼宇抱上飞机,身体陷入高级质感的皮沙发内,稍稍后仰,全身即刻放松。可他坐如针毡。
空姐问他喝些什么,他盯着餐车架上列着的饮料,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盒、他从不曾见过、听过的所有,他不知所措。
季琼宇眼尾瞥见他紧绞着的双手,心就被狠狠地撕了数片,鲜血淋漓。他根本不敢多看周寄北,转过头压着嗓子请空姐倒来一杯热牛奶。
而传递牛奶的过程里,他们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在蹭过彼此的温度后,周寄北双手紧握杯身,他瞪着眼,眼睫因强忍而发抖,他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将牛奶挪到自己的跟前,生怕洒出一点。
季琼宇在那一刻捏紧了拳,竭力克制,才没有失控。
“是,那天的雨比今天还大。”季琼宇的手微颤,他抓紧周寄北,像是急于抓住回忆。周寄北反握以示安慰,他盯着面前的雨忽而一笑:“我刚来的那天,它哭;我现在回来了,它也哭。”
周寄北慢慢地将手抽开,改为轻搭季琼宇的后颈,季琼宇被他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头微垂,力渐松,便靠在了周寄北的肩上。
“它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它。所以我不走了好不好?”周寄北的侧脸点着季琼宇,他的声音不大,被滂沱大雨所掩,甚至显得轻。他说话的声音也轻轻柔柔,像初见时柔软。他像换了个人。
周寄北没有得到回答,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能感知到霹雳雷声同潮湿水气。雨还是下得太大,还是溅到了他的身上,周寄北转头,发现季琼宇枕着的肩头比刚才还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