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士兵也跟着将石油浇下,投出手中火把。城墙下的尸横遍野,瞬间变成了火光冲天的人间炼狱。不少装死的流民被火烧焦了肢体,尖叫嘶吼着在火场里逃窜,其声狰狞可怖,令不少士兵心存愧疚。
师爷强撑着吐到虚弱的身子,白这一张脸劝戒。
“老爷……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些?虽他们得了天花,但也不至……”
“天花有多厉害,你不晓得吗?!
我若是在此刻心慈手软,那东宁县万千会被传染的百姓又有谁会去对他们心软?!从东宁县蔓延出去,又有谁会对我们帝国的百姓心软!
我能做的,只有将天花在我这里扼杀!火化……是杀灭天花的最好办法。”
孙县令嗅着空气中被火焰蒸发的血腥味,后怕和愧疚溢满在他肥硕身体的每一寸。
“报喜不报忧,那也要和实际情况对上才行。
报上去吧,就说东宁县因天花而死的人数……为零!”
孙县令颤抖着闭上眼睛,长叹着说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人来问也不要多说。将来那些惨绝人寰的诸多批斗,就都让我来背负吧……”
“老爷………”
师爷闻言不禁为孙县令感到不值,自从那一封密令而来,做出这一切的决定都不是孙县令能左右的。任何一个人,坐在孙县令的位置上都会做出与他类似的选择,别人不可能比孙县令做的更好,因为大家都没有别的选择……
可孙县令,却在这洪流之中保全了东宁县的百姓,保全了东宁县的士兵,也保全了他……他这个东宁县平平无奇的师爷……
师爷红着眼眶,在万千士兵面前对着独自离去的孙县令双膝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次的背影,怕是他能看到的最后一次了吧……
东宁县的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都还没焚烧殆尽。滚滚浓烟都蔓延到了其他村县,害的那些县老爷以为东宁县失火了,纷纷派人来一探究竟。
但无论是谁派人来,都吃了闭门羹,被杵在大门口的衙役没什么好脸色的哄了回去。直到第四日,城中的尸体终于烧尽冷却了,布满黑灰的地上杂乱的铺着皑皑白骨,孙县令方才下令让士兵们下去抬尸体,将尸首都葬在东宁县的后山。
只是这次死亡的流民实在是太多了,即便焚烧了三天三夜也还是没有烧干净,底下的一些尸体,都因为埋在焦尸下头闷着,都开始腐烂了。
而那些因为灼烧而粘连在一起的尸体,士兵们也没有将他们分开,烧的谁是谁都不知道了,还会有谁会去管这具尸体上黏着几个人。他们拿了个铲子,将它们胡乱铲起来,堆叠成一板车,便拖拉着一车车的尸体上后山,笼统的挖了几个大坑,统一倒进去给埋了。
但东宁县终归是死过一大群人,即便处理干净了,道路石板的缝隙里也依旧还残存着不少腐烂的血块,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县城中却依旧一片恶臭,熏的城中的百姓都不敢出门。
往来衙门的师爷已经被恶臭逼得蒙上了面罩,急匆匆的跑进来,给孙县令送来一封信纸,焦急的说道。
“老爷!不好了!那些去埋过尸骨的士兵,有好几个都染上天花了!”
孙县令还在忙于案牍,给京中写完急件后便放下狼毫,面容平静的看向师爷,只是他不经意间滑落的袖口,露出一截他肥硕的手臂,上头竟刺目的生长着稀疏的红点……
师爷不禁瞠目,颤颤巍巍的指着孙县令的手腕,连话都说的结巴。
“老爷……你……你的手!!!”
孙县令低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解脱一般的笑容。
“无妨,就这样吧……”
他侧首看向窗外抽出新芽的栾树,意味深长的说道。
“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