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寂静,完全用不上青年说第二遍,可乔奈好似听错:“您说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我供你上学。”
这声把寂静打得更碎。
乔奈尚在反应中,村里其他一群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几步远遥遥地冲青年亲热的招呼,好几位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特意来和青年打照面。
青年回身笑着一一回话,他架子放得低,甚至随乡俗说上他仅会的几句方言。
乔奈望着青年的侧脸,眉骨柔和,鼻梁高挺,薄唇张合呵出冬日的雾气,让青年的侧颜笼罩在朦胧间。
该是这样,乔奈想,这样好看的人,该是隔着不真切的虚幻。
这些人拉着青年闲聊,一直陪到晚上,晚饭时,青年又被村里的长辈们让到上席,推拖不得青年只好坐下,村里好久没有如此热闹,满屋子里都坐着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摒弃平时各自的骄傲,客客气气和气地笑说一团,问青年最近的近况。
“刚从印度回来,”青年说,“交接完项目不久。”
重要的场合小孩子是不能上桌的,乔乔奈端着碗坐在堂屋的人圈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大人们的谈话。
大伯说:“还是这么辛苦?没打算换一份工作吗?”
青年摇头,只是笑笑。
村长道:“梁贞是活雷锋,苦不苦和常人理解不一样。”
屋子男人看着青年的眼神齐刷刷的带着敬佩。
乔奈打了个兀长的哈欠,听得昏昏欲睡。
后来她放下碗,真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去睡觉,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睁开眼,青年就站她床边,弯腰和气地说:“乔奈,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问你的问题。”
乔奈当即想到他指的什么,房间里有股烂泥土挥之不去的味道,她在青年面前自卑地红脸,“我不去。“
青年好脾气地问:“为什么呢乔奈?”
他靠近,“我会尽可能给你最好的教育环境。”
“为什么你要带我走?”乔奈往被子里缩。
青年笑出声,“村里人都说我是活雷锋啊。”
他笑起来一双眼睛亮的仿若有光,不容乔奈再拒绝,他走出去前擅作主张,“就这样说定了,今晚你收拾好东西。”
年底将至,北城冬日的大雪来临,培训班过年期间暂放五天,寒假这阵子乔奈确实辛苦,不仅在两个培训班间连轴转,晚上回来还有一大堆练习题等着要做。
梁贞从外地回来,吃饭见平时自家冷清的餐桌边竟聚满全家人,显然一愣,他有意让家里人慢慢接纳乔奈,没想到会提前这么早。
总归好事,梁贞当一切照旧,他从容地坐在餐桌旁接过李阿姨盛满白米饭的瓷碗,尽量忽视自己父母略尴尬的神色。
梁贞对这个事问起李阿姨,了解到原委便叫来乔奈来自己房间。
他飞回北城不久,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但首先关心乔奈地道:“培训班会不会对你有压力?我只希望你生活快快乐乐,成绩不是判定你好坏的标尺。”
此为防盗章,三个小时后可更新刷新,晚安么么哒那两个男生早晃的没影,这条小路更安静了,天空的火似夕阳里隐隐露出月牙尖,远处麦田风吹一波一波的绿浪。等她到家,月亮彻底悬挂在头顶的正中央,门口新孵出的一群小鸡叽叽喳喳地冲到她脚边。
乔奈还没能去堂屋的陶罐里掏出一把碎米喂鸡,她婶婶便骑着一辆二手的电动车急匆匆停在她门口,一只脚撑地上,“乔奈,快,上车,去医院,奶奶要不行了!”
乔奈书包忘记摘掉,直接跳上婶婶的座后面,车子轮头险些没有稳住。
她不清楚后面自己是如何走到奶奶病床前,印象里只依稀存在着医院泛黄的地板砖,奶奶一下比一下吃力的呼吸声。
然后不远处田里的蛙鸣声声叫的聒噪,婶婶突地一声嚎啕,站身侧的大伯一直用手揉着乔奈瘦小的肩膀,重复着:“乔奈,别哭,别哭……”
乔奈哽咽着咬唇,发出呜呜呜的类似破笛的悲号。
因为奶奶的过世,乔奈两天没有去上学,送奶奶下葬后,平时往日难得聚首的亲戚没有急着离去,都坐在乔奈家的堂屋里,商量她以后的学费。
大人们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沉重,他们无疑是同情着乔奈,喜欢着她,可是谁家也没能力再多养一个。干脆大伯提议,以后乔奈的学费大家每人平摊,直养到她十八岁成年。
这事一锤定音,于是乔奈一人守着奶奶的老房子,开始轮流吃亲戚家的饭。小鸡被乔奈送给婶婶,这座空寂的老屋子,彻底沉默得像潭深水。
直到第二年开春,乔奈连续几天没去上学,心细的班主任寻上门家访,推开乔家没上锁的大木门,空气里一股陈年泥土的味道,而乔奈倒在地上,那时外面冷雪未化,寒风正使劲作孽。
班主任吓得赶紧扶起乔奈,可小姑娘浑身软趴趴的,一张脸通红,隔着一件破洞的棉衣,体温像烧得正旺的暖炉。班主任抱着她冲往村口唯一一家诊所。
出了这档事,高烧痊愈的乔奈被大伯接到一起同住。
一开始婶婶和大伯对她不无体贴,半年秋收后,今年谷子闹霉病,田里收成不行,婶婶家还有两个在读高三的一对儿女,免不了发愁下半年学费的事。
乔奈某晚半夜上茅房,不小心听见婶婶在隔壁房间和大伯的对话:
“这两个月四儿该拿出的生活费一直没给。”
四儿是乔奈的三伯,说的是没有平摊她的支出。
大伯在咂嘴,乔奈想象的出大伯抽旱烟的样子,黝黑的皮肤,锁眉一发不言的表情,似苦难又似慈悲。
“再看看吧,“大伯说,”熬一熬总能过去,四儿家的谷子收的比我们还少。”
婶婶带着哭腔,“还怎么熬,难不成你真去卖血,现在养娃又不像二十年前给半碗米喂活就成,还得供着读书,供着写字,两个都连是拖累,现在又多一个要供,他们偷懒耍赖不管,我们简直要褪层肉。”
大伯没再吱声。秋夜凉爽,乔奈站在门外嘴唇哆嗦着,门缝里透进的月光下,只有她两道眼泪像无声的细小溪水。
第二天婶婶推开房门走出来,就见乔奈静静地站在门口,她不知乔奈是什么时候在的,小姑娘眼睛清澈地盯着她,开口的话令她吃惊:
“婶婶,我不想读书,我要去外面学手艺。”
大伯从婶婶后面走出来,披着外衣严肃地问,“你怎么有这个想法,你今年才多大!不好好读书你以后有什么出息!”
以往总和他统一战线的婶婶这次却没有说话,乔奈更加坚持,“我早上和村里王姨说了,她同意下个月带着我去市里的工厂。”
她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厚罩衫,这件衣服还是捡着婶婶以前穿旧的,小姑娘个子长得高,但无奈骨架小,这件衣服完全穿的像一张旧抹布。
她婶婶终于开口:“我帮你买身新衣服。”
这是同意她去了。
大伯拉长脸狠拉婶婶进屋,房门啪地关上,里面顿时吵起来,女人骂起脏话尖利,男人也渐渐处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