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沈芸,沈墨有一瞬间的恍神。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那个小女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她可能甚至比他还要透彻地看清了这一切。
他难得没有把她当成小孩子,向她邀约:“要不要和我喝一杯?”
明明很突兀,沈芸却只觉得高兴,忙不迭地应下了。
庄园有地下酒库,可是沈墨不常来,也没什么存货,只有几瓶红酒,还是别人送来的。
沈墨没有给沈芸喝太多,只给她倒了一杯,倒是他自己,喝了不少,颇有点借酒消愁的架势。
沈芸心知肚明他为什么这样,却还是狡猾地选择了闭口不谈。
她看着他把自己一点点灌醉,却第一次没有勾引他的冲动,她忽然觉得自己可怜,也觉得他可怜。
可她终究还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沈芸,她自私自利,不懂退让,更不知成全。
五瓶红酒下肚,沈墨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灌醉。
沈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墨,别怪我……你知道我是个多么虚荣的人,我现在只有你了啊,在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面前我也只有你可以炫耀了。”
……
沈墨失约了,第二天,小冯并没有出现在苦难镇,他也没有。
夏茗儿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在她被沈墨软禁的那一个多月时间里,艾伦重新帮她做了一套擦鞋工具,可从她回苦难镇以后一连有好几天都没见着艾伦的人。
她问了弗罗伦丝几次,她只说艾伦在外找到了一份工,要外出一段时间,之后夏茗儿也就没有再问。
离了沈墨的掌控,夏茗儿开始跟着弗罗伦丝重操旧业。
摩尔街头依旧无比繁华,夏茗儿替人擦鞋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可是她偶尔还是会走神,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再摸到一双一尘不染的男士皮鞋。
而那双鞋子的主人刚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音,听起来冷冷的缺乏温度,却又有着金属的质感,对她说“夏茗儿,别来无恙”……
想着想着,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她惊觉脸上有些湿意,刚想抬手去摸,却听一旁的弗罗伦丝急忙忙道:“夏,下雨了,今天早点收工吧!”
夏茗儿仰起头,感受着密密麻麻落在脸上的雨丝,原来竟是下雨了……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弗罗伦丝见她一动不动的样子,手脚利索地帮她收起了工具,随即把盲杖塞进她手里。
“别发呆,生病可不是好玩的事,你知道我们没钱看医生。”
紧接着,她拉着夏茗儿一路小跑到街边一家店铺的雨棚下躲雨。
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滴落在雨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点嘈杂,却很有生气。
身后的蛋糕店正传来阵阵扑鼻的香,夏茗儿摸了摸钱箱,对弗罗伦丝说:“弗罗伦丝,我今天运气不错,客人比往日多很多,我请你吃蛋糕吧!”
弗罗伦丝却是很不屑地皱了皱鼻头:“这种东西又甜又腻还没营养,有什么好吃的?”
夏茗儿挽着她的手臂撒娇:“求你了,弗罗伦丝,其实是我想吃了。你就进去帮我买一个,那个上头有奶油的,还放了樱桃的那种……”
说着,她从钱箱里摸了一把钱出来塞给弗罗伦丝:“快去买,快去!”
见夏茗儿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弗罗伦丝终究还是拗不过她,转身走进了蛋糕店。
那么小小的一块蛋糕,需要她们擦七八双鞋才足够买,弗罗伦丝很是心疼,只买了一个,用的是她今天大半的收入。
可当她把那块蛋糕塞进夏茗儿手里时,她却又推回了给她。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我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弗罗伦丝。”
弗罗伦丝一愣,眼眶明显泛红,却还是嘴硬地道:“给我的?我又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是吗?夏茗儿几乎能想象此时此刻她脸上是何等别扭的表情。
弗罗伦丝不知道,在夏茗儿还看得见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她偷偷对着这家店的橱窗悄悄吞口水。
“可是我只买得起这么小的蛋糕,弗罗伦丝你就不要嫌弃,勉为其难吃了吧。”
看她那一脸讨好的笑,弗罗伦丝就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哽着声说了一句“傻气”,然后就开始吃蛋糕。
很小很小的一口,她品味了很久,又挑了很大很大的一勺,递到夏茗儿嘴边:“你也吃。”
夏茗儿想推拒,却又听她急急催促:“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的,这么大一块我可吃不了,天气热,这东西不好放,会坏掉的,你快吃。”
弗罗伦丝到底喜不喜欢吃甜食这件事,夏茗儿无从考证,可她知道,真正不喜欢甜食的人,是连闻一下气味都会皱眉的。
可弗罗伦丝不会,在经过这家蛋糕店的时候,她脸上只有渴望和留恋。
夏茗儿听话地吃了一口,笑:“真好吃,弗罗伦丝你不喜欢真的是太可惜了。”
弗罗伦丝神色一暗,似喃喃自语般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喜欢,只是……”
“弗罗伦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坦率,喜欢就喜欢,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个世界上即便没有其他人愿意纵容你,可至少你自己可以对自己好一点,你真的……不用事事都委屈自己。”
认识弗罗伦丝这两年,她总是这样,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和艾伦。
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让给她和艾伦,明明自己也喜欢得不得了,却表现出一副很厌恶的样子。
神经粗壮艾伦没有发现异常,可夏茗儿毕竟是个纤细敏感的女人,日子久了次数多了,自然也明白过来弗罗伦丝的隐忍和体贴。
听了夏茗儿的话,弗罗伦丝原本还在迟疑不决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她看着夏茗儿,轻声道:“对不起,夏……”
夏茗儿以为她是在说沈墨的事,只笑着安慰她:“不要自责,沈墨那个人我了解,他想要做的事没人阻挡得了,就像他不想做的事,也没人勉强得了。弗罗伦丝,不经过这一回,我怕是还没能对他彻底死心。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件好事。”
和沈墨的这场梦,她做了已经近十年,也是时候该梦醒了。
“是吗……?”弗罗伦丝又眸光沉沉地看了夏茗儿一眼,终究没有再说话。
两个女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雨中的街道雨棚下共享了一块算不得大的蛋糕。
雨停的时候,弗罗伦丝拉着夏茗儿往回走,这一路她都没有松开她的手。
夏茗儿甚至能感受到来自她掌心的汗,有些热有些黏,明明不是很舒服,却让人舍不得松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夏茗儿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感觉有很多人同时从某个方向涌来,然后又齐齐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紧接着,有一道轻佻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哟,你终于把人给带来了,还以为你不管你男人死活了呢!”
夏茗儿如今也算是“闻”人无数,听到这把声音,就知道声音的主人不是什么善茬。
心焦之下,她甚至没有去细想那个男人话中的深意,只顾着把弗罗伦丝往外推:“弗罗伦丝你快走,不要管我。”
她眼睛看不见,带着她,弗罗伦丝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