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无息的重新缩回去,从船里找了一盘绳子,然后从船尾的小舱门偷偷的溜出来。我的身子平趴在甲板上,一点点的挪动,挪几下就回回头,等我爬到船帮边儿上的时候,只剩船老大一个人还没死,满脸都是血,还在那里嘭嘭的磕。
我的胆都快吓破了,紧咬着牙关,不敢出一点声儿,把绳子轻轻的从船帮放下去,然后蹑手蹑脚的翻过船帮,顺着绳子一直爬到水里。
黄河的走船人没有不通水性的,我虽然年纪小,但水性很说的过去,一入水,游的比在陆路上跑的都快。这个月份,河水是很凉了,冻的我发抖,可是为了逃命,根本顾不上冷热,等浮到离船稍远的地方,甩开膀子就朝岸边游。
大船本就停靠在河岸附近,没多久我就游上了岸,甩掉头上的水珠,也不分东南西北,拣了条路一通狂奔。
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一口气冲出去六七里地,实在喘不上气了才稍稍放慢脚步。这一路我不停的回头看,所幸的是,那口破棺材没有尾随而至。
天渐渐发亮,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可仍然不敢完全停脚,踉跄着朝前走。大船靠岸的地方对我来说一片陌生。晨雾缭绕,我看见前头有一道土坡,土坡下面是一片榆树林子,心想着硬撑到榆树林子那边,钻进去喘口气歇歇脚。
我走到土坡跟前,刚想迈步滑下去,陡然间,身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飘来了那脆生生又带着阴森的棺中女人的声音。
“陈六斤……我都说了,咱们的帐还没算完……你当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下了船?我只是不想直接杀了你……那样你死的太痛快……未免便宜了你……”
我被吓了一跳,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疑惑,我才这么点岁数,孤苦伶仃的,能得罪什么人?
轰!!!
心神一乱,脚下也跟着一滑,连翻带滚的就从土坡滚了下去,土坡间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没等我滚到坡底,脑袋在石头上撞了一下,人也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等苏醒过来时,后脑勺还疼的要死。我还没睁眼,伸手去摸脑壳,但稍稍一动,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外加两条腿,都被结结实实的绑着。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第一眼瞧见的,是正头顶悬着的一盏晃晃悠悠的灯。我身下是一张至少半丈多宽的厚木案子,双手双脚绑在木案四角的四根木桩上。这仿佛是个地窖,一股刺鼻的腥味,身下的木案子黑里透着暗红,积着半寸厚的血污。
手脚都被捆着,难以动弹,我就使劲的转动脖子,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来不及转头,一只鸡爪子一般的手突然在我脸上捏了捏,紧跟着,眼前唰的现出一张皱巴巴的脸。
这会儿正是深更半夜,但我的叫喊声瞬间传遍了整个船舱,开山,船老大,连同一些船工都揉着眼睛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
我着实被吓住了,语无伦次的把事情一说,开山的脸色先变了,噔噔就朝底舱跑。
一滩烂肉一般的老油还在床铺上,那股臭味几乎熏的人睁不开眼睛。开山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老油死的不正常,抓着我问。我完全慌神了,再不敢隐瞒,把老油做的事如实讲述出来。
“他敢做这样的事!?”开山大吃一惊,眉头又拧成了疙瘩:“原本是没事的,叫他这么一乱来,就有祸事了!”
“怎么?”船老大打了个冷战,船是他的,船工都是他雇的,关系重大:“老油都死了,祸事还不算完?”
“完?”开山噗的朝老油烂糟糟的尸体上吐了口唾沫:“接下来,这一船人怕是都要步他的后尘!”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船老大估计怕,而且急:“把这劳什子的棺材重新丢到河里去,咱们的船开的快一些,甩脱它!”
“这是作死!”开山也火了,据理力争,他说为今之计,只能献两个生祭给女尸,看看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
开山和船老大争论不休,谁也劝不了谁,最后,开山一跺脚,急匆匆回去收拾自己的行装,又把船老大付给的酬金一文不少的退回,下船走了。
“伙计们,谁离了谁都能活,开山要走,咱不拦着,快,把这棺材丢河里去!”船老大招呼众人,找了厚木板,把棺材钉死,从底舱抬出去,抛到河里。
这是没法子的法子,把棺材抛了之后,船就拼了命的连夜行驶,一船人大气都不敢喘,从半夜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傍晚。整整一天过去,倒是平平安安。直到这时候,众人才松了口气,夸船老大当机立断,把那口破棺材给甩丢了。
“没事了,大伙儿累了一天,这回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这一次,我再也不敢睡到底舱,把自己的铺盖拿出来,铺到底舱舱门的外头。这一整天确实风平浪静,可我的心里还是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想,越想头天晚上回荡在耳边的那些话,越是心惊胆战。
可怎么想都没用,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掌控的。
我凑合着在底舱外头睡了一觉,等再睁眼,就起床准备照例去厨房帮忙做早饭。但刚一醒,我就察觉出,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