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旁边计价器的红字在不疾不徐的跳动,程锦却忽然希望,这条路再继续无限的延长。就像,无限地靠近某个终点,却永远也不必真的到达。
可是司机还是把车在路边靠边停了。“到了,一百二。”他回头,“要发票吗?”
程锦摇摇头。
磨磨蹭蹭的结了账,下了车,程锦拖着箱子,无措的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
这东上和园门前是一条梧桐的长街,这季节,新年虽然已经过了好久,但树上却还没有看见新绿,只有寂寞的树影,在路灯下投下一条一条静默的影子。
东上和园的铁栅门,也紧紧的关着,偶然有私家车,从旁边的柏油车道里开出来。
每次看到那车灯的光,程锦都会觉得一阵紧张,然而,又在车轮滑过身边的时候,微微失望。
直到时间过了很久,门口警卫值班室的保安小哥看见她一直在这站着,忍不住出来,溜达到她身边,“等人吗?”
程锦摇头。
“那,你是业主?”保安小哥怀疑的看着她。
灯光不甚明亮,程锦的头发也被风吹得微微凌乱,但小哥记性却是相当的不错,看了她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端量着问,“你是不是以前来过?”
他指着程锦,“我记得你以前来这边找嘉信的时总,是你吧?那天也是晚上,下大雨,你也是在这门口等了半天,也没带把伞……后来我看雨太大,就放你进去了……怎么,你都不记得了?”
程锦很无语,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这人记性还真好。
保安小哥笑了,“你该不会还是来找他的吧?”
说实话,这姑娘看着就是挺奇怪的。
上回,下那么大的雨,那么冷的天,她就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门口淋得湿透。
这回,又是这样,来了,也不进去,就那么低头站在树影下。
程锦当然不会承认。进去干嘛,进去找谁?见时俊?她怎么还有脸过去找他?
“不是、不是,我就是路过。”
“我想也是,时总都搬走挺长时间了啊。”
保安小哥自言自语一句,又慢慢往警卫室踱回去了,“这也挺晚的了,虽说这一带治安还可以吧,你一个人站这也不大安全,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
程锦却愕然的,抬起了头。
好像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她身不由己的,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
保安小哥被她一把拽住了,回过头,看见她一脸的震惊,忍不住也呆了呆,“你不知道吗?他已经搬走了。”
“什么时候?”
“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程锦依然徒劳的拽着他。
“那,他搬去哪里了?”忽然之间,她声音都有点哑了。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小哥有点同情的看着她,然而真的是爱莫能助,只好笑笑,“我就是个值班保安,这些事,哪能轮得着我管啊。”
程锦望了他半天,终于松了手,怔怔的站在原地。
“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电话号码总知道吧?”小哥问。
程锦低下头。
电话,她当然记得。
可是,她也更清楚的记得,那天,他从嘉信离职那天,杨苏大闹他的办公室,把他的手机摔了一个四分五裂。他既决意要走,怎么还会用以前的号码?
保安小哥看她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帮着出了个主意,“你要不要去嘉信打听打听?他不是在嘉信办公吗?”
嘉信。
程锦抬起头,望着东上和园里面,一栋一栋楼房里透出的灯光。夜空里那灯光精致璀璨,可是,时俊不在这里了。
他也不在嘉信。
他早就从嘉信辞职了。
晚上十点半,骏丰建设。
很晚已经了,可李东宁还留在办公室加班。
星湾广场这个项目虽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好不容易拿到了,但这么一个浩大的工程,以现在骏丰的人手和实力,仓促之间,也很难上手。
尤其是嘉信的剧变,这实在不在他原先的计划之内。
程锦到骏丰的时候,李东宁正在忙着打电话。
见她这么晚了,拖着行李箱就这么不由分说的闯进来,李东宁脸上难免有点惊讶,但这么长时间,顾程锦给他带来的意外,也不止一两次,他简直都有点习惯了。招招手让她先在对面坐下,然后简单说了两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怎么突然就来了,不是说要回老家一趟吗?”
他问,但是并没有听见回答。
程锦穿着风衣,一脸的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却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似的。
李东宁想了想,又笑了,“该不会,是专程赶着来找我要钱的吧?”
顾程锦也是叫他理解不了,当初星湾广场中标,他忙得昏天黑地,给她打电话约见面,想把这事给了结了,可顾程锦三催四请的都请不动,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他稍微倒出点工夫,顾程锦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回老家去了。
这也行,那么千里迢迢的回去了,总得待一段时间再回来吧?可谁能想到,忽然就这么半夜三更的,拖着行李箱,直接闯进他办公室来了。
真是分分钟都是惊喜啊。好吧,说错了,是惊吓。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李东宁摸摸自己下巴,端量着程锦的满面风霜。
然而程锦的样子却不像是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李东宁只好直入正题。
“你放心,钱早就准备好了,直接给你打到账户不方便,我办了一张卡,为免你麻烦,用的我秘书的名义。”
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放在程锦的面前。
“小心点,别丢了,密码六个8,我就直接给你写在卡背面了。金额是比我们预先约定的,还要多了一倍。”他说。
程锦并没有动。
“什么意思?”她像是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她和李东宁的交易,虽说一开始就是明码标价,但她其实并不是为了钱,才这么干的。那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李东宁放下对她的戒心。
她从来没要求过他加价。
“为了证明,我不是个小气的暴发户。”李东宁说。
程锦却并不领情。
“你也知道,我给你的资料,并不是全部,也不是核心。”她说得很坦白。“你最想要的东西,我没有给你。”
她说的是嘉信的报价。
李东宁笑了,一贯无所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