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探自问疑又生

鸾翔九天 云城九少 5406 字 2024-04-23

“额……没事……”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可是这种话又不能说给别人听,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忍耐着心头的冲动,支吾着遮掩过去,然后再次窝在自己的角落里。

见她不愿说,云婉也不便再问,车内又一次陷入了死寂之中。

山下的天气不比山上,更确切的说,是离了四季谷,离了云阳山茂密的丛林,盛夏的气息霎时间便充斥在每个人的身边,揭帘太过刺目,更有热气涌入,可是不揭帘却又闷得慌,弄得车上三人都慢慢生出几分焦躁来。

昨日间因为那般闹腾,云晴和鸾歌自是没话,云婉给二人叮嘱过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之后,云晴为了避开鸾歌一直闭眼假寐,二人便没有搭话。

而且这样一来,剩下她和鸾歌更是不好开口,于是三人竟然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中度过了大半日时光。

就在鸾歌实在觉得身子僵硬的时候,不同于先时山林乡野的景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挑开车帘,望着窗外由零散逐渐变多的行人,直到一座高大的砖墙现于眼前。其上“贺州”二字映入眼帘之时,鸾歌原本觉得莫名堵得慌的心头才舒出一口气来。

“到贺州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我记得去岁我可是走了好几日呢!”

一旁的云婉见状,同样挑起车帘,待看到那古朴的贺州二字时。不由满面欢喜地朝着车内二人道。

到了可以暂时落脚地方,就意味着不用再拥挤至此,好歹能透些气儿,自然让人欢喜。

“是啊,离山上那么远。走路可不得好几日,好在主子会驾车,这才方便不少!”

一直闭着眼睛的云晴这个时候也睁开眼来,顺着云婉的话应和道,但言语中却仍旧流露出对舒阳的推崇。

二人之后又说了什么,鸾歌没有仔细听,只在听到云婉那句话的时候,面上却闪过一丝琢磨,只一瞬便消失不见,再看时已经化作了好奇的神色。

望着云婉。她问道:“听说姐姐是贺州人,如今倒算是回到故土了,怪不得如是开心。”

听到鸾歌这话,云婉又片刻的呆愣,可是转眼间便柔柔地点头应是,道:“是啊!落叶尚知归根,倦鸟仍且恋巢。再次回到贺州,我心中自然是欢喜的,所以才这般喜不自胜。”

说着,望向四方的神色浑似久别家乡终于归来的游子。满是眷恋与深情,可是这样的神色落入鸾歌眼中却越发觉得刻意。

放下手中的车窗帘,鸾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低下头来安静的顺着怀中六两的白毛。唇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差的笑意。

贺州沿云阳山系呈条状分布,南北长,东西窄,而贺州城为了便于民众居住,选在了地势较为平坦的贺州东部,恰好在与平州的交界处。出了城便是平州境内。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云婉自言从小长到大一直不曾离开过的沁县,却是在贺州南部,与苗疆相近,但是却离贺州城甚远。

沁县到贺州城的距离远远超过贺州的东西界的总长,尤其是沁县往云阳山,与到贺州有着完全不同的路线。

对于贺州水灾之事,彼时难民大都沿路往云阳山的方向而去,然后转至贺州城,却没有见过有人直接往贺州城而去,完后再去往云阳的道理。

从方才云婉所言,她当初显然是从贺州往云阳一路而去,若她真是沁县灾民,又何故南辕北辙至终途而回返?

除非她一开始就想离开贺州城,而走向云阳山,只怕是因为沿途一路向西……

不管如何,如今看来,她自言的沁县灾民的身份,多半都是假的了。

想到这里,鸾歌唇角的笑意敛却,与此同时,原本移动着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跟着舒阳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到客栈了,赶了一上午的路,且先下来休息休息,顺便用些午饭。”

闻言,云婉放下手中的窗帘,揭开面前的车帘,望着外面来往的人群和叫卖的货郎,面上绽出的笑意不曾减去。

因为坐在最外面,她自是提起裙裾,率先弯身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转过身帮着打起车帘,让坐在外间的云晴和最里头的鸾歌依次出来。

日头当空,甫一下车,没了遮挡,热气霎时间扑面而来,使得众人都不由蹙了蹙眉。

一旁的小二眼儿尖,瞧着这一辆马车虽普通平凡,几人的着装也是凡常,甚至那年纪最大的姑娘面上还有一道可怕的疤痕,可是剩下两个小姑容色却皆是不凡:

一个娟秀清丽盛气凌人,一看便知是从小娇惯大的;另一个虽唇角含笑,但却隐带威仪,尤其是那一双凤眼,望来的时候更多了几分贵气。

尤其是这二人每人怀中都抱着一只毛色纯正的狐狸,一者碧蓝如晴空,一者啧洁白如冬雪,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更有甚至,方才那赶车的马夫,也是恁地意态风流,俊朗无双。

见斯如是,那小二哪里敢怠慢分毫,几乎是几人一蹙眉的功夫,他便想通了这些弯弯绕绕,忙不迭上前招呼道:

“几位客官里面请!楼上雅间一直续着冰,我们店里的招牌菜也是极好的,夏日吃来最是消暑,定能让您一解暑热,管保您来了绝不后悔!”

三人见舒阳已然入内,这小二也如是机灵,说的话又恰巧说到了心坎上,自是欣然应允,又吩咐了前来牵马看管行李的客栈仆从几句,才在那小二的接引下,接连进了楼。

鸾歌屏气凝神,但听那响动越来越大,紧跟着吱呀一声,屋子的门从外被打开来。

月辉破窗而入,隐约衬出那人挺拔的身姿。

是个男子。

鸾歌眉头微皱,握着长鞭的手紧了紧。能上得满是瘴气的云阳山,又摸入自己的屋内,来人只怕不是个简单的。

高手动招,胜负生死皆在一招间,以静待动,才好伺机窥探漏洞而直击相夺。

鸾歌努力平稳着呼吸,安静等待着那人的下一步动作,可是过了半晌,却仍未曾见到那人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只站在自己的床榻边不远处,安静的望着她。

就在鸾歌已经等的不耐时,那人却突然动了动,只是不是更进一步,而是慢慢沿着进来的路,又悄无声息的往外走去。

就在屋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夜风送来一股熟悉的苦竹气息。

鸾歌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可是霎时间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但是能上的云阳山,还能躲过那瘴气和术法屏障的人,还身带苦竹气息的人,又能有几个?

除了他……

尽管难以置信,鸾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舒阳为何要这么晚来找自己,还是在夜间悄声推门而入……莫不是有梦游症?

想到这里,鸾歌猛地坐了起来,可是没多时又一下躺了下去:

如果真是梦游,只怕不能将人唤醒;若不是梦游,他深夜前来,却又不唤醒自己,应当也不想让自己知道,若是去找他,只怕又徒增烦恼与尴尬。

还真麻烦……

鸾歌不由腹诽,随之困意渐起,打了个哈欠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鞭子。

算了,不如睡觉!

扔掉手中的鞭子。鸾歌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想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静气凝神,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九莲阁外。月光下独自迈步的舒阳双眼清明,没有半分梦游时迷糊的样子。

云晴晚间问的那个问题,他虽口上作了回答,可是事后,却不由自主的一直在想。

但不管他如何思量。仍旧搞不明白自己对鸾歌是不是喜欢,如果是,又到底是“这种”喜欢还是“那种”喜欢。

或者说,他其实连这两种喜欢到底有什么区别也搞不明白。

在山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喜欢,没人告诉他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他和那些少年郎君纨绔子弟一般,常在红楼楚馆喝酒听曲,也见过不少如花美眷,但却从未体验过那些诗文中所说的“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感觉,也从来都没有念想过哪一个——

想到这里。舒阳不由失笑,哪里有什么人由得自己去念想?这山上来来往往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不曾别离过,又何来念想之说?

别离……

提起这个词,舒阳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副带着几分熟悉画面来。

……

四季谷前的松树下,一人倚树斜靠慵懒假寐,怀中蓝毛狐狸吱吱轻唤,那人浅笑轻应,脚下散落的,是已然喝空的酒壶。

“阿蓝。你可是想那只臭狐狸了?”

无人作答,可那男子却依旧自言自语:

“是啊,你想不想我怎么知道,只是我却想那个丫头了……”

落叶满身。然熟睡中的人却已然不觉,唯有怀中的蓝毛狐狸兀自抓挠。

……

那迷醉之中的呓语似是霹雳惊雷,在耳畔炸裂,舒阳不由按住了脑袋。

这,算是想过么?

可是,这是喜欢么?

转身望着身后陷在黑暗中的九莲阁。舒阳的眼神有些迷惘。

方才自己去的时候,听着鸾歌安稳的呼吸声,却并没有生出旁的心思来,没有生出那种想要将床上之人据为己有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