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以前,他还壮志满满,为了转正的事不畏艰险写联名信,似乎自己就是救世主。眼下谁又能来拯救他?
甜蜜的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明天就去买手机。”范兵心底的声音,很坚决。丢了面子,不能再丢了里子。“要买个好的,起码是个翻盖的,就像办公室主任吴亮的一样。”一想到办公室主任吴亮,范兵的心又揪了起来。不!要买个更好的!他在心里暗暗较劲,又有些底气不足。
彼时,各种手机商店为了招揽顾客,玻璃门上贴满了海报,门前的音箱里播放着各种风格的音乐,一个比一个高亢,把人的耳朵都要震聋。
范兵走进其中一家手机店,围着柜台转了好几圈,最后在朝向门口的地方停留住。“这个手机最便宜多少钱?”范兵指着柜台里一款灰白色的翻盖手机问到店员。尽管每台手机旁边都有明码标价。
“两千一,办卡赠一百元话费。要不要拿出来看看,今年很流行的一款。”店员很热情地招待范兵。
“呃……不用了……”范兵的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了,他脸上羞得火辣辣的,快速推门逃离出去。
一出门口,高亢的歌声又敲击他的耳膜,兜里这笔“巨款”看来真是撑不起他的里子。“哼!”想到这里范兵自嘲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牵扯的心也一颤一颤得疼。
转了好几家门面,看上眼的手机都要两千往上。“唉!”范兵长叹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打了退堂鼓:“难道为了可怜的面子要一次花掉这两千多吗?”
范兵又胡乱地走了一段路,坐在路旁的花坛沿上,摸出烟抽了起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看到大街上出双入对的男女,范兵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啊。他还没有完全从刘静带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虽然说是不恨她,可还是转不过弯儿,两种思想一直在打架。
“我要这个手机。”范兵回到最初的手机店,选了一部诺基亚直板手机,和于洪庆用的一个型号,价位一千出头。“去他妈的面子。”范兵心里骂了一句。实用大于面子,还得留钱吃饭不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思维,却没有打掉最后的尊严。
太阳要落山了,范兵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路旁的快餐店漂出的香味诱惑着他的神经,他快步走过繁华的市区,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玻璃窗内的男男女女和美食。
此刻,市区某大型超市一楼的快餐连锁店内灯光朦胧,音乐柔和,快餐店玻璃窗前,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坐着。女的低头垂目,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盯着面前的碗筷发呆,男的握着手机正玩着“贪吃蛇”游戏,不时偷偷看着对面的女孩。
“咳咳,饿不饿?”朱云龙清了清嗓子,首先打破了沉默。
“啊?”刘静还没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望着朱云龙,羞涩从脸红到耳根。
“想什么呢?饿了吧?”朱云龙重复道。
“没想什么,不饿。”刘静的脸滚烫,她望着窗外走过的人群,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又松开,又攥紧,又松开……
不经意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前走过,刘静地心提到了喉咙眼,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额头,好一会儿。目光从指头缝里搜索着,直到那个身影走远看不见,才恢复先前的姿势:“我们吃完饭,还有回去的客车吗?”刘静这个问题问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弱智。
“可能会有吧。”朱云龙这话答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那我们快吃吧。”刘静说完望着空荡荡的桌面不好意思地笑了,只好不停地吸着杯里的饮料掩饰这尴尬。
“好,我去催催。”朱云龙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脸上闪过得意的笑。当他和刘静身后刚进门的张邵云目光相对时,脸唰地拉了下来,又坐回座位。
“怎么了?”刘静被朱云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
“没事,肚子有点疼。”朱云龙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刘静慌了神,赶忙给朱云龙捶背。朱云龙的脑袋在桌面上左右摆动,眼睛的余光搜索着快餐店的每一个角落。
“好了,没事了。”当朱云龙看到张邵云挽着一个男的胳膊走出快餐店时,马上恢复了正常。
一顿饭下来,朱云龙和刘静说说笑笑气氛缓和了很多。
逛了一天,范兵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回程的客车。
华灯初上,车窗外一道道夜光隔着玻璃划过天空,似流星坠落。伴随着划过的夜光,往事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他想到了小时候坐在父亲自行车前的大梁上,上坡的情形,依偎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安全又幸福。想到了上小学的时候,逃课偷偷出去下湾游泳,落入沙坑无助的挣扎,差点丧命。想到了差一分与重点高中擦肩而过……
范兵的心抽搐着,气息变得粗重颤抖,泪水充满了眼窝,公共汽车的颠簸,任由泪水在脸上滑落,掉在地上摔碎了……
他又想到了在技校里对刘静做的“荒唐事”,想到了这两年来的苦苦追求。想到了,本就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的结局,想到了父母知道他有对象后的期盼……
他强制自己憋回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狠下心来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唉!。”除了叹息范兵好想也做不了什么。这口气吐出后,憋在心里那种莫名的烦躁消散了许多,浑身轻松不少。
应该释然了!
范兵饿的肚子咕咕叫了,这一天过的,午饭还没吃呢!
祸不单行,天色黑得可怕,下了车范兵不小心被马路丫子拌了一跤,脚腕生生得疼。他一瘸一拐地独自走过去往公司的小路,当路过和刘静坐过的机井盖时,他做了稍微的停留,那种莫名的烦躁又开始在心里升腾。
范兵犹豫再三还是向井盖走去,慢慢地坐了下来,一手揉着受伤的脚腕一手抚摸着冰冷的水泥井盖。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丰收的味道,路上不时开过载满玉米的拖拉机。曾经他也想过收获爱情,而今……
“呜呜呜……”范兵揉着受伤的脚腕,新伤和心伤一块涌上心头,不禁失声恸哭起来。
爱情,这场爱情注定没有结果,没有生离死别,唯有撕心裂肺,范兵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这倒不失一种解脱。
就用哭声告别这段不曾开始就要结束的爱情吧,就用脚腕的疼痛抵消万箭穿心的伤痛,亲爱的人儿,就此别过,我仍然祝你幸福。泪水再一次模糊他的了双眼,爬上了脸庞,恍惚中范兵又一次被刘静牵了手,漫步在醉人的春夜里……
回到宿舍,朱云龙床上依然是空荡荡的,被褥依然叠得整整齐齐。范兵苦笑着摇了摇头,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小心放到床上,开了一袋方便面,暖瓶是空的。
他躺在床上,干啃着方便面,摆弄起手机来,首先存上了家里的电话号码,然后是于洪庆的。
“嗞……”插在暖瓶里的“热得快”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是水开了。范兵起床关上电源,把热水倒在饭盒里。本想泡方便面的,现在没了心情,他把啃了半包的方便面扔在床头橱上,点上香烟,重新躺回床上。
看着朱云龙的床铺,范兵悲从心来,明天怎样面对他呢?还有她呢?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于洪庆睡得正香,眯着眼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谁啊这是?半夜三更的不睡觉。”
“喂,谁啊?”
“我,范兵。”
于洪庆睁开惺忪的双眼,“喔!买上手机了?”
“嗯?”
“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刚回来。毛毛躁躁的,不是说我和你去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