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冷冷看着他,眼中已有不耐,“说够了吗?”她冷冽开口。
君彻没有理她,只自顾自笑着,笑着笑着,现出几抹疯癫的状态。
宋清欢眸光一冷,挥动鞭子抽去,一把将他掉落在地的利剑给卷了起来。
沈初寒看她一眼,不知她意欲何为,却见宋清欢再次将手腕一抖,一股真气顺着软鞭注入到剑上,她手一动,那把利剑被直直插入君彻的腹中,毫不犹豫,从前至后贯穿了君彻的身体。
君彻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看着插入腹部的锃亮利剑,眼中是一抹解脱的神色。
终于……可以死了么?
可偏生,那把剑插入他身体的地方,并非致命之处。她手腕一旋,利剑便被软鞭带动着在他腹中旋了一圈。
君彻只觉一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搅到了一块,偏生,那痛感还无比鲜明,透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清晰地传来,让他浑身颤抖几欲昏厥。
宋清欢忍着伤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这是你欠我五皇兄的,让你在临死间也尝尝,这利刃贯体的滋味!”
宋暄临死之前被木桩刺穿了身体,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宋清欢一直记在心里,又怎肯便宜了君彻去?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宋清欢咬住下唇,手腕握住鞭把左右旋转,插在君彻体内的剑也被她带动得左右转动着,搅得君彻体内一阵天翻地覆,那种想死却死不了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君彻终于回了神,颤抖着双手去握那剑,试图将剑拔出来。
宋清欢又怎能让他如意,眉眼一冷,手一扬,握住鞭子将剑带了出来,“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君彻腹部刺痛,腿脚一软,跌倒在地。
她一眨长睫,眼眶中打转多时的泪水终于潸然落下。
往君彻身上加诸再多的痛苦,也换不回她的五皇兄了。虽说心中还对玉衡岛之行存了侥幸,但宋清欢心中也很清楚,复活死人,那可是逆天改命的行为,她侥幸重活一生,可这样的好运,还会降临到她的身上么?
一想到这,内心就一阵生疼,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阿绾……”沈初寒看着她唇瓣上被咬出的血迹,眼中满是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宋清欢的唇瓣,缓缓摩挲着。
“阿绾。”他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往怀中带了带,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阿绾若是不想见到他,我替你杀了他可好?”
君彻再活在这世上,只会碍宋清欢的眼,碍眼的人,都该出去。
宋清欢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处滑落。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软软地吐出一个字,“好。”
君彻他,是该死了。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功夫耗在他一个人身上。
沈初寒招手换来一旁面带忧色的流月,让她扶住宋清欢,然后冷冷看向君彻。
君彻瘫倒在地,双手捧腹,被鲜血染得通红,刺痛了他的眼。他大口喘着粗气,眼前的情形已经模糊起来,脑中一片“嗡嗡”作响。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早死早解脱!
他没有犹豫,俯了身子,伸手去够方才掉落在地的那把剑。
只是,手指刚够到剑柄,视线中便再次出现那双熟悉的皂靴,正踩在剑刃之上,靴面上绣着的云纹依旧那么洁白,纤尘不染,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永远都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谪仙模样。
君彻的手指动了动,血染的手指通红,衬得那云纹花样白得刺眼。
他机械地抬头,充血的眸子往沈初寒面上瞧去,“你杀了我吧。”他嘶哑着声音开口,眼中一片雾气蒙蒙。
“好。”
他听到沈初寒冷冷应了一个字,只是那声音有些缥缈,仿佛从遥远的空中传来一般。
他……应了一个好字?
君彻狐疑地皱了皱眉头,脑子因为流血过多而变得反应迟钝起来,他这是……答应给自己一个痛快了?他怎会这么好心?
正疑惑不解之际,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他下意识抬头,见沈初寒已抽出腰中的若水剑,神情冷如寒冰,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他转身,看向宋清欢,语声蓦地变得轻柔起来,“阿绾,转过身去闭上眼。”
宋清欢眉头微蹙,但见沈初寒眼带坚持,还是点了点头,听话地转了身。
沈初寒这才转身再度看向君彻,眸光更冷。
君彻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终于,要动手了么?可不知为何,沈初寒答应得那般斩钉截铁,他却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搁在地上的手指又动了动,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沈初寒就那样站在他面前,离他那么近,近得仿佛能闻到他身上的幽幽香气,而自己,却满身血污地躺在那么面前,那么狼狈,低贱得宛如尘埃。
他不甘心,明明都是同样的出生,为什么……为什么他就可以做那天上的明珠,而自己……却要被他踩在脚下?
想到这里,迟钝的脑中突然有一道光芒闪过,他眼神一僵,缓缓抬头看向沈初寒,艰难地开口道,“君殊,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沈初寒无波无澜地看着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
君彻昂着头,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吐出一句话,“君殊,你是不是……不是父皇的儿子?”
沈初寒盯了他一瞬,忽而勾唇一笑,眼中划过一抹讥讽,微微低了头,俯视着他,语声清冷,“你说的没错,我的父皇,是君无尘。”
君彻身子猛地一抖,眼中迸射出剧毒的光来。
他果然……他果然不是父皇的儿子,可当时,他是怎么通过滴血验亲的?
君彻看着沈初寒嘴角勾起的嘲讽笑意,只觉越发讽刺和不甘,他本来……他本来连跟自己争的资格都没有的,可最后……自己却还是败给了他。
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出。
他恨!
他好恨!
恨到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扒其皮饮其血才好!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堆积到了顶峰,他抱着临死前也要拼死一搏的想法,手腕一动,只见银光一闪,手中的飞镖再次朝沈初寒射去。
沈初寒嘴角笑意倏然冷了下来,眼睫未眨,只抬手一挡。
那枚飞镖便被若水剑挡了回去,直直插在了君彻胸前。君彻再次受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沈初寒侧身,避开了他吐出来的鲜血。
君彻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抬了头看向沈初寒,尚未反应过来,忽觉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脖子上一道剧烈的痛意传来。
下一刻,他便再也没了知觉。
宋清欢背对着沈初寒他们,见一直没有动静传来,难免有些奇怪,不由狐疑地转身望去。转身的瞬间,她听到“咚”的一声,似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眼眸一眨,她便看到,君彻的头,咕噜咕噜滚到了她身前不远处的地方,那双眼睛,还无神地瞪大着,死死盯住她。脖子断裂处,血肉模糊一片。
“呕——”
不期然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宋清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弯腰干呕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变故来得太快,君彻尚未回过神,便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眼前沈初寒那张讨厌的脸渐渐放大,下一刻,身子便如重物一般猛地往下坠。
眼见着身子快要触到地面了,君彻终于回过神来,一咬牙,双手抱头,落地的瞬间身子一蜷,在地上就势一滚,有些狼狈地单膝跪地用手掌撑住,好歹避免了摔个狗啃泥的下场。
他与沈初寒本就隔得近,这一摔,更是直接摔到了他跟前,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绣云纹的精致皂靴。
他狠狠抬头,嗜血的目光在沈初寒面上一顿,很快起身,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
脸上的汗水混着扬起的尘土,显出几分狼狈。
君彻盯着沈初寒,仿佛在他眼中瞧出了讥讽,心底愈发狂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道义?只恨不得将沈初寒碎尸万段才好。
眉头一拧,忽的朝后一扬手,嘴里恶狠狠道,“都给本王上!”
沈初寒既敢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就一定还有后招,趁着他后招还没来之际,或许能用人海战术拖死他。毕竟,沈初寒武功就算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左右,自己也不是什么君子。
身后的铁甲卫都是他的心腹亲信,闻言虽对沈初寒有所忌惮,但还是叫喊着冲了上来,四面八方朝沈初寒攻去。
看着瞬间被人潮包围的沈初寒,君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悄无声息地退后了几步。
却不想,沈初寒眸光一转,远远地看他一眼,眼底讥讽之意更甚,看得人心底一凉。
君彻尚未理清他这个眼神是何含义,忽见沈初寒身子腾空跃起,下一刻,他的人已经站在了宫墙之上。
微风扬起他的衣角,烈烈作响,越发姿态清雅,面上竟无半分慌张之色。
君彻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将沈初寒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君彻僵硬地转头朝宫门处望去,视线中忽的出现一大波戎装铠甲的士兵,从宫门处潮水涌了出来,很快与他的人交上了手,一招一式间皆是凛然杀气,分明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
君彻踉跄着倒退几步,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沈初寒哪里来的这么多兵力?
京畿附近向来不允许屯兵,朝廷兵力集中在铁甲卫和锦衣卫上,锦衣卫向来只属于皇上,沈初寒不可能调动,而铁甲卫又大部分都是他的人,所以他才敢兵行险着,抢在昭帝苏醒前举兵起事。
可谁能告诉他,沈初寒这源源不断的兵力,究竟是从何而来?今日在宫外与他交手的那部分士兵已有千余人,再加上宫中这些,算起来都快超两千了。他平日里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豢养如此多的兵力而不被察觉的?
要知道,这些人一看便训练有素,分明不是乌合之众。
忽的,他脑中白光一散,似想到了什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日沈初寒从凉国回来,正是带了两千精兵随行!当日,他入临都城,那两千精兵便在城郊驻扎了下来。后来,为了防止父皇生疑,沈初寒便遣散了那两千精兵,化兵为农。
难道说……沈初寒并没有真正遣散他们,暗地里让他们自己勤加操练,一旦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便能很快将其聚集起来,组成一支精锐的部队。
一想到这里,君彻的脸色陡然惨白如纸。
那个时候沈初寒才刚回昭国,难道,就想到了以后之事?或者说,难道就开始为以后“造反”做起准备来了?
这样的谋略胆识,放眼整个云倾大陆,还能有谁?
他本以为自己能打沈初寒一个措手不及,可眼下瞧来,沈初寒分明是有备而来,自己,才是措手不及的那一个!
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抬头看着立于宫墙上的沈初寒。他的神情依旧很淡,一双眸子如黑曜石般幽深,无悲无喜地看着底下陷入鏖战的双方,恍若高高在上的神祗。
这时,君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背后一股凉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父皇向来将兵权抓得很紧,除了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调动其他州县兵力或锦衣卫的全力。父皇昏迷之后,唯一能受人调动的兵力,便是铁甲卫了。而铁甲卫的兵力,与沈初寒手中掌握的兵力不相上下,更何况,铁甲卫中还有一些是萧濯的人。
也就是说,父皇昏迷之后,如果沈初寒愿意,他大可以直接起兵夺权,完全不必要等到自己出手后再动手。
除非——
他在利用自己!
如果沈初寒率先起兵,那么,就如同自己现在一样,无论理由借口找得有多冠冕堂皇,总有人会以“谋逆造反”来看待此次起事。
可沈初寒在自己动手之后再出兵,打的,可就是“剿灭叛党”的旗号了。一旦他最后赢了战争,自己,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叛贼,而他,却成了那个维护国家稳定,让百姓免遭战争之苦的英雄!
也就是说,他从来就不担心坐不上那个位子,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契机而已。而自己,就这么傻乎乎地跳进了他早已设好的圈套里,枉为他人做嫁衣而不自知,直到被利用透了才反应过来!
君彻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被人当猴耍了这么久,居然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憋屈?!
愤怒委屈不甘,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他猛地抬了头,阴鸷的目光往沈初寒面上直直刺去。看着他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心底的狂躁再也压制不住,足尖一点,运气轻功,飞身朝沈初寒跃了过去。
飞到沈初寒跟前,他猛地拔剑出鞘,二话不说,冷着脸便朝沈初寒刺去。
他知道,今日一战,他已然占了下风,怕是赢不了了,可若是能伤到沈初寒一分一毫,临死前也算是不亏了。
这么一想,招式越发狠厉起来,招招都是玩命的打法。
沈初寒也拔出若水剑,灌注真气,与君彻对打起来,神情平静无波,只眸光中透出一抹森寒的幽厉。
这是君彻第一次与沈初寒实打实的交手。
他没想到,沈初寒的武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深,明明自己已经倾注了全力,可招式还是被沈初寒轻轻松松地打了回来。
更何况,他的腿脚在上次无垠陵中受了伤,虽请了不少太医救治,但总留下了病根,宫墙狭窄,站在上头与沈初寒对打,总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余光瞟一眼底下,见沈初寒那方的兵力果然占了上风,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仰头咽下心中的苦涩,难道……他今日就真的只能命丧于此了么?
这时,他的余光突然瞥见宫墙内侧的树荫下有两道纤细的身影,仔细一瞧,竟看见了宋清欢和她的贴身侍女。
这么混乱的局势下,宋清欢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疑惑之余,更多的却是欣喜。
沈初寒有多宝贝宋清欢他自然知道,如果……他能将宋清欢控制在手里,那么说不定,今日这死局便有了解决的方法。
正暗自高兴之际,难免分神,忽然感到手臂上一阵疼痛传来,回神一瞧,沈初寒的若水剑已经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划出了一条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恨恨一咬牙,反手持剑劈去,然后趁着沈初寒避闪的功夫,飞身跃下了宫墙,刚一站稳,便脚下未停地朝宋清欢所在的大树下飞速移动过去。
沈初寒一见,脸色蓦地一寒,也跟着纵身跃下宫墙。
宋清欢一直在注视着沈初寒和君彻的交手,故而君彻一跃下宫墙往这边过来,她便立马反应过来,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手不动声色地抚上了腰间的天蚕软鞭。
“殿下,端王朝这边过来了。”流月低声提醒。
“嗯。”宋清欢应一声,并不显慌张,只道,“你往后避避,我来对付他。”
流月咽了咽口水,看宋清欢一眼,似有些担忧,只是眸光触到她清冷的侧颜时,还是什么都没说,听话地避至了一旁。
君彻很快夹着劲风而来,眉眼冷厉,手中利剑直指宋清欢。
宋清欢并不慌张,轻轻巧巧旋身一避,手中握着的天蚕软鞭朝君彻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