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听到宋清欢说——
而现在,君熙怀孕了!
脑中一片空白,只呆呆地盯着宋清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眶却渐渐红了起来。
看见许才人这幅模样,宋清欢深吸一口气,也似被感染一般,眼眶渐红,哽咽着声音道,“是的,你没有听错,五皇兄他,他在这个世上留下了自己的孩子。”
许才人紧绷的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流月忙上前两步,在她背后轻抚替她顺着气。
等许才人平复了几分激动的心绪,她才看向宋清欢颤抖着开口,“殿下……您……您说的是真的么?”
宋清欢再次郑重其事地点头,“是真的。”
“那……那这位昭国的五帝姬,现在在哪里?”
“还在昭国,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宋清欢看着许才人。
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所有的软弱和无助在这一瞬都如潮水般退去,眼中只剩下母亲才有的光辉和坚毅。
想了想,眼中忽地浮上担忧,“殿下,您方才说,这位昭国五帝姬,世人并不知她的女子身份。可她既怀了暄儿的骨肉,这女子身份,迟早瞒不住,到那时,她该如何?会不会有威胁。”
宋清欢眸色沉重,“嗯”一声道,“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问题。她此时也很苦恼,所以才写信询问我的主意。”
许才人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她低垂了头,手中捧着茶盏,半晌不曾眨动一下自己的睫毛,仿佛在考虑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许久,她才猛然抬了头,眉眼间有痛苦的神色,“殿下,若是……若是……这个孩子对于昭国五帝姬来说,只是个累赘的话,那么……那么便让她,舍弃这个孩子吧……”
她的语气极度痛苦,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说了出来。
宋清欢心生讶异。
许才人方才那一瞬间的欣喜至极,仿佛还历历在目,可这一刻,她却如此无私的说出了这种话,只因为,只因为担心君熙会难做……
宋清欢忍不住鼻子一酸。
难怪……难怪五皇兄会有那么一颗赤诚的心,他就像许才人一样,虽然在深宫中侵染了这么久,却丝毫没有被宫中的淤泥所腐蚀,这一点,便是她,也自愧不如。
她摇摇头,凝视着许才人的眸子,也一字一顿道,“才人不要担心,君熙她想要这个孩子,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想留下这个孩子。”
听宋清欢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出,许才人不由自主地舒一口气,可仍是犹疑,“可若是如此,她怕是……她怕是再也无法出嫁。”
宋清欢苦涩地一笑,“我不觉得她还会嫁给别人。”
君熙看上去是清清淡淡的模样,实则性子烈得很,她既然认定了宋暄,这辈子,就不会再有旁人。更何况,她如今还怀了宋暄的孩子,就更不可能再喜欢上旁人。
许才人低垂了头,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又是激动,又是不安,情绪剧烈地起伏着。
忽的,她抬了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宋清欢,怯怯开口道,“殿下,如果……如果让昭国五帝姬嫁到聿国来,你觉得,她……她会愿意么?”
许才人坐在椅子上,有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低垂着头,似有几分手足无措的姿态。宋清华不开口,她自不敢先说话,心中难免惴惴。
看出她心底的不安,宋清欢语声柔柔开了口,“我可是打扰到才人休息了?”因着宋暄的缘故,宋清欢对许才人的态度十分温和,再加上许才人这般胆小怯弱的性子,宋清欢敛了眉眼间的清冷,生恐吓到了她。
许才人果然有几分受宠若惊的姿态,怯怯抬了头看宋清欢一眼,语声轻柔,“不会不会,殿下能来,实在是另钟萃宫蓬荜生辉。”
宋清欢浅浅一笑,“听桐儿说才人最近身子不大好?可是忧思过重的缘故?”
听到宋清欢这话,许才人眉眼一黯,没有出声。
宋清欢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宋暄死在异国他乡,可许才人在宫中毫无地位,也许连宋暄的死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愈发沉重,“抱歉才人,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五皇兄。”
听到宋暄的名字,许才人眼眶中强压的泪水瞬间便涌了上来,可她并没有让那些泪珠落下,而是深吸一口气,哽咽着道,“殿下不必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暄儿走的时候便同妾身说了,他此去临都,危险重重,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未知数,让妾身做好心理准备。妾身……妾身……”
说到后面,终究是声线哽咽,再说不出话来,只低低啜泣着。
宋清欢眼中的酸涩之意更重,吸了吸鼻子,将泪意压了下去,“才人应该知道,五皇兄在世时,与我交好。五皇兄虽然去世了,但才人放心,日后,我定会把你当成自己的母妃来对待,绝不让五皇兄的在天之灵担心。”
许才人掏出帕子拭去面上泪珠,朝宋清欢扯出一抹笑意,“殿下有心了,只是妾身明白,这一切都是命数,暄儿他……终究是福薄。”说着说着,眉眼愈加黯淡无光。
好不容易宋暄前段时间开始渐渐得了聿帝的欢心,还被封为睿王,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苦日子快熬到了头的时候,却传来了宋暄去世的消息。
这对这个一辈子被囿于深宫中的女人来说,不啻于一个致命的打击。
然而,最初的绝望过后,她渐渐恢复了理智。
死,她不是没有想过。
然而暄儿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千万不能想不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着,人生才有希望。
可是她到底撑不住啊,昨夜,她又梦到了暄儿,梦中的暄儿全身是血,哭着对自己说身上痛。
醒来之时,全身也是疼痛难忍,仿佛有把利刃插入心中,一刀一刀剜着心口的血肉。差那么一点,她就要遣退众人,随宋暄去了。
可这个时候,舞阳帝姬来了。
她与舞阳帝姬并不熟,只远远见过几面,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言。知道她母妃,便是当年宠冠后宫的青璇夫人,而她本人,在经历了一开始的籍籍无名之后,这几年却开始崭露头角起来,越来越得了聿帝的喜爱,在宫中的地位隐隐有超过皇后之女平阳帝姬的趋势。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宫中这么多人当中,除自己之外,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暄儿好的人。她对暄儿的帮助,暄儿都曾同自己说过,可以说,暄儿之所以能被封王,与舞阳帝姬的帮助密切相关。
所以,舞阳帝姬这个时候过来,她以为,这是暄儿冥冥之中给她的指示。暄儿一定知道了她的赴死之心,所以派了舞阳帝姬来劝自己。
眸光一动,眼中的灰败退去些许。
宋清欢将许才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略有吃惊。
一开始许才人在宫女的搀扶下出来的时候,她暗自心惊,心底升起隐忧。因为许才人的眼底,没有光,只有一片灰败,仿佛对这个世界已没了留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