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冬的夜总是不情愿离开人间，被冰雪覆盖的山村，静得没有任何声响，就像被冰封被定格在那里，好像千百年都未曾变化过一样，迟到的黎明睡眼惺忪。“天成！天成!你个懒蛋还没起来呢？我今天带你进山，让你开开眼！”苗志远的声音穿过了栅栏门穿透了格子窗，唤醒了梦中的楚天成。身材不高的苗志远被包裹的像个熊瞎子，踱步在楚天成家门前，呼出的热气透过口罩和围巾向外散着，在口罩边缘挂起了一层冰霜，不住地踮着脚。
房门吱呀地被推开，一片碎冰沿着推开的门缝散落一地。楚天成裹得更加严实，一边和老妈说着“我会早点回来的，放心吧妈。”一边走出屋来，房门再次被关严。
“啥事呀？去哪？开什么眼，我还没睡够呢！再说一会儿不是还得去放树吗？”楚天成疑惑着向院门走了过去。
“放不放树，那不是我爸一句话的事儿嘛，我和老爸说今天累了，明后天再去放呗，他就同意了，这会儿他还没起来呢！”哥俩一边走，一边聊着。
“咱们队上有个刘大爷，可神了，原来是搞地质勘探的，会套狍子套野猪呢！今天他上山起套子，我和他打好招呼了，今天咱们和他一起去。”苗志远异常的兴奋。楚天成的眼里放出惊喜的目光。
“之前我是听说过，冬天进山什么套狍子，打兔子，只是听听而已，今天真的能亲身感受一下呀？”脚下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伴着哥俩来到一个不大的院落前，一圈栅栏规规矩矩地把土坯房围拢在院子里，缕缕炊烟正沿着房山向上悠然散去。
“刘大爷，我们可以出发了吗？”苗志远提高了嗓门在院外喊着。
房门从里面打开，狗皮帽子，羊皮袄，几圈麻绳斜挎在胸前，一把土枪背在身后，一根木棒拿在手里，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着两个年轻人，“你两个小子，吃饭了吗？进山可是很费力的，还有进山一定要听话，知道没？”严厉的语言随着口中的热气一板一眼地说了出来。
“我带吃的了，我们怕赶不上，所以带在身上，一边赶路一边吃。我们一定听您的话，您说往东我们不往西。”苗志远的回答像一个乖巧的孩子。
三个人脚下的咯吱声一直延续到山坡下，山坡的坡面上一切被雪覆盖，平平的静静的耀眼的白。山里红、橡子、柞树、秋子、黄菠萝、落叶松，原始林的模样，一片片一层层，各自为营地占满了山坡、山脊。一连串的脚印沿着山坡向上，攀上一个不太高的山脊。放眼四周，这里的山都不太高，连绵起伏的山头都是一样的白，像白色的浪，并不汹涌，随着视线的平转，安静地起起落落，静美的浪在涌动，白得壮观，白得耀眼，白得让人眩晕。“小子们，雪地里走山路，记得要踩得住才能走得稳，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但有一点我得必须提醒你们，雪的白是最伤人的，它就像照着太阳的镜子，你们看太阳时间长了，眼睛受不了，看雪时间长了也是一样，伤了之后，睁不开眼、流眼泪，那种痛是你们想象不到的，所以多看看那些树干，多看看自己的衣服、裤子，总之，别一直盯着雪看就没事儿！”刘大爷语重心肠地传授着他们不知道的经验。这一刻，所有黝黑、深棕的树干都好像接到了什么荣耀的使命，各个挺直了身姿。
下到谷底，雪依旧在头顶涌动，吞噬般的涌动无声地静止在那里。刘大爷手斜指一个比较缓的山坡说道，“看到了吗？我们的猎物就在那儿了！走，看看我们运气去。”
三个人慢慢地向着胜利果实挪动着，“快到了我下夹子的地方，你们一定要注意，我在傻狍子走过的路段上，下了四个夹子，所以看到被夹住的狍子啥的，你们不许直接上去，要听我指挥，别夹到了自己，记得没？”几句话正重又严厉，两个年轻人地使劲儿地点着头。山坡很缓，两天的大雪将一切痕迹覆盖，刘大爷凭着记忆搜寻着，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微微鼓起了黑黄色的东西，苗志远发现了雪地里的变化，向着猎物慢慢地挪动着。楚天成突然脚下清楚地感觉到了脚尖与硬物的触碰感，呼救着身子向前倾斜，苗志远一把抱着楚天成侧倒出去，两个人沿着山坡向下翻滚。
两个“雪人”重新站稳时，看到了刘大爷指责的目光。刘大爷的木棒沿着那个方向在雪地里探索着，回头说：“跟着我来！”除去浮雪，一条小鹿大小的狍子卧躺在雪地里，没有了一丝呼吸，夹子有力的“牙齿”狠狠地钳在了傻狍子的腿骨里。
一路寻去，哥俩儿走得更近了些，紧紧跟在刘大爷身后，两只野兔也顺利成了囊中之物。回去的路上，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楚天成似乎忘记了那一瞬间的危险，但还是笑笑地看了看苗志远。无助与茫然，在与苗志远相往的这些日子里，慢慢淡化了，兄弟情变成依靠，这样的感情在两人之间延续着，在流逝的时光里日继渐浓。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着一年的光景。过年，算是一个轮回里的完结。雪压去了所有灰尘，就连空气也被雪过滤得干干净净，楚妈妈把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楚天成把屋门到栅栏门间修出了一条笔直的小路，从供销社买来的香和蜡烛静静地摆在炕桌上。“楚大娘，天成！”还没进院子，苗志远手里拎着一条猪肉在院外吆喝着。楚天成把他让到屋里，“楚大娘，给你拜个早年儿，这是小年儿时候王老三家杀猪，特意给俺爹留的，家里还有，这是孝敬您的！”
真诚感动着楚大娘和楚天成，“谢谢，谢谢，你也过年好哇，好小子！”
“客气啥！天成，咱俩去刘大爷家。”苗志远朴实的笑容挂在脸上，像似揣了什么秘密似的和楚天成嘀咕着。
楚天成看看老妈，“去吧，早点回来。”转身哥俩走出了小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