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二府自贾演贾源兄弟随本朝太祖起兵开始,便开始在军中经营。后来贾氏一门两公又连着两代人简在帝心,更是盛极一时,也借着威势很是笼络了一批人。即便贾代化贾代善离世后贾家子弟再无人手握重权,贾家子弟,如贾赦贾敬,依旧对祖上留下的人脉自得不已,贾敬也借此搭上了废太子的船。
贾琏曾经也十分信重贾赦口中贾家最大的依仗,深信许多旧部暗中听贾家号令行事,觉着上头看重贾家许也有这个缘由,直到真正到了平安州,他才晓得什么叫做人走茶凉,人心易变。底下人当面奉承他们,背后便下了刀子。上头的人看他们应当更像是傻子。
即便如今比前世提早几年过去,贾琏也不觉得那些人手还能稳稳抓在自家手里。贾家连遭重创,贾敬避世,贾赦是个耽于享乐的老纨绔,贾家已无一人能予下面要紧好处亦或前程,也不知还能剩下几分情面。
杨垣点了他去平安州,自然也是看重贾家在平安州的这点子香火情。贾琏愿意前往,心里对哪些人可以试着收拢一二有了打算,只是话还是要说在明处,免得杨垣真当贾家有多大的本事,失望太大。
杨垣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贾琏不必太过心忧:“你就是思虑太过。贾家什么样儿,我还不清楚么?人往高处走,必定早就留不住人心了。我属意你去,于私你可以同何家人多多来往,那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好处都在内里。于公,贾家在平安州有点老本,方便,且那边的事儿,已经出仕的去了反倒不美,就是要你这样年轻好骗轻狂的公子哥儿才好呢。”
贾琏先还洗耳恭听,到最后却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龇着牙怪笑道:“您这真是不借机埋汰我一回就浑身不舒坦了。”
杨垣含笑点头,并不与贾琏一般见识:“这就是深藏不露了,到时杀他们个出其不意。你也多筹备筹备,与贾将军商量商量,总要有个名头出门才好。”
闻言贾琏就不由皱了眉头,叹道:“若是一年前,我十之八九会说随便捐个微末小官儿,能派去平安州就好,如今却是不成了。我姑父那般用心教导我,是盼着我正经科举出身的,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这一番苦心。”
杨垣原也是觉着贾琏随便捐个官儿有个名头就好,横竖日后爵位上决计亏待不了贾琏。可这一年他也从贾琏和江南的掌柜那里知道了不少林家待贾琏的真心,便打消了这个主意。高门大户乃至皇家,说起来都是大家大族,离得远的亲戚都记不过来名字模样,可能真心待人的,着实不多。贾琏能与林家投契,便是缘分了,自当好好珍惜。
“这有什么,”杨垣嗤笑道:“便是这铺子里,几乎旬旬都有不成器的东西过来当祖宗留下的老物好回去挥霍,你去挑几样又稀罕又不打眼的,别说平安州,你就是去出海,怕是也能顶着贾将军的名儿走的。”
这话贾琏却不爱听,且贾赦到底还是拿他当儿子的,便反驳道:“那不能够,海上风高浪急,又有海盗劫财杀人,贾将军还没抱上孙子,且舍不得让我去。”
杨垣撇了撇嘴,顿觉若是亲缘单薄了,这独生儿子也不怎么值钱,便大发慈悲让夏守忠去寻掌柜来,好好给贾琏挑了三四样好东西,又商议了一番何时动身去平安州的事儿,便先后分头离了此处。
贾琏回到府中时天光还算亮,照旧去东院贾赦的书房里露了一面尽了一二孝心,才走三步咳一声,由旺儿尽心尽力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当然作为孝顺子孙,他也不忘打发人去上房给贾母奉上他与贾赦父子为老祖宗寻回来的碧玺手串。那手串颗颗都刻着经文,乃高僧加持过的,任谁瞧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大房父子不孝顺。
贾琏盘算的好,若是贾母贾赦都不直言反对,他顶好入冬前便定下与何家的亲事,然后立马动身去平安州。一则正经事宜早不宜迟,二则若是按着前世,贾珠撑不过这个年去,他不想横生枝节,平白耽误了。当然贾珠处他也隐晦提醒过了,要是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劫,自然更好。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贾琏第二日一早正吃着翠儿从大厨房抢回来的青菜小馄饨,听着性格泼辣爽利的大丫头痛骂厨房里的婆子门缝里瞧人看扁他们院子,哈巴儿狗似的围着贾珠院子里去提饭的丫头们打转,就有人跑进来传话,道是珠大爷昨儿夜里发了热,偏没人知道,这会儿才有人发觉,人都昏了,府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要请琏二爷过去帮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