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菲尔德第三次拿着武器指着楚鸣,第一次是在萨马拉,第二次是在联合军驻扎营地。
在菲尔德的眼中,楚鸣已经看不到那种畏畏缩缩的恐惧,那种深埋眼底的不甘,看不到他对未来的向往,对人生的期待。
他的目光很平静,如同死灰一般平静。
狙击枪的响声再次传来,这次打中了大门,咣的一声,惹得大厅里的人愈加慌乱起来。
菲尔德的手臂在滴血,但是,他依然举着枪,静静的指着楚鸣。
在很多时候,他都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和楚鸣一样,善良、勇敢、一往直前;在很多时候,他都把楚鸣当做自己的榜样,学习、模仿、追逐梦想。
但是他终于发现在这残酷的不堪忍受的现实面前,自己所做的努力,所承担的痛苦,以及所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如同镜花水月般,离他幻想中的道路越来越远。
“菲尔德,我,”楚鸣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上前一步,抓住了菲尔德的手臂。
菲尔德的眼角和最后嘴唇一阵抽搐,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一下。
但是,他并没有放下枪。
脓血从他的衣袖中,顺着手腕滴了下来。
楚鸣心中一惊,他身形一闪,躲过菲尔德的手枪,捋开了他右手的袖子。
一道道尖细绵长的伤口露了出来,菲尔德的整条手臂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口子,这些伤口并没有经过及时有效的处理,已经开始发炎、溃烂。
“你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个样子?”楚鸣握着他的肩膀问道。
菲尔德微微一笑,他静静的望着楚鸣,说道:“这就吓到你了?我还有呢?”
说着,他接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扣,脱下了外衣,把整个上半身露了出来。
白皙的皮肤上,无数道伤口遍布了整个半身,这些伤口并不深,可以说很浅,但是伤口很长,又形状各异,好多地方的皮肤已经被剥掉了,露出里面暗红流脓的肉。
楚鸣震惊的望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就算是他,就算是就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人,也没有见过如此恐怖密集的伤口。
大厅里的人本来正推搡拥挤着向两侧跑去,有许多人突然间看到菲尔德斥果的上半身,全都被吓到了,好几人惊呼一声,急忙捂住了眼。
菲尔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楚鸣,笑道:“好看吗?我还有。”
他扔下枪,弯下腰,褪下了自己的裤子、褪下了自己的内衣,斥果果的站在大厅中央。
从脖子到双脚,从胸腹到后背,从手腕到后踝,从咽喉到腿根,菲尔德的身体上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
这些伤口完美的避过了他的要害,也完美的给他带来了能加诸在身上上的所有痛楚。
这是年轻的、受过最精英的教育的、温室中成长起来的菲尔德从来没有见过的。
“好看吗?”
菲尔德摊开双臂,将自己伤痕累累、遍布口子、红肿流脓的斥果身体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人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捂着眼睛大哭着打开了会堂大门,跌跌撞撞的爬了出去。
风雨吹来,拂过菲尔德的身体,他就这样闭着眼睛,扬起头,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悲号和呐喊。
可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呼号已经没有什么不忍听的了。在萨马拉兽潮来临时,直到前天晚上为止,菲尔德已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凄厉的惨叫,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哭泣,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呐喊。
菲尔德张开双臂,任由狂风骤雨打在身上,这个在温室中成长起来的花朵,正在感受着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心痛的风雨。
“好看吗?”菲尔德面带微笑。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面前朦胧的世界,轻声说道:“瞧,这就是二十年来,你给我带来的最深刻的记忆。”
然后,他对着楚鸣淡淡一笑,向前迈了一步。
在这一刻,无数个画面在菲尔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起战争打响时自己在漫野中无助的哭泣,想起在自己取得全校第一时契科夫的惊讶的欢喜,想起自己加入联合军时宣读的剑与盾的誓言,想起自己作为一名菜鸟渐渐成长为联合军的新星。
一切都是那么遥远,让菲尔德觉得这像是上世界的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