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时,李自成才真正放下心来,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守军,在西宁军的步枪面前……他都不敢想象,但愿今日一直没捞到什么战功的刘云水,不要滥杀无辜,否则,必须杀一儆百、杀鸡儆猴,维护“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权威性和神圣性。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城内的枪声逐渐稀疏起来,战斗已经进入尾声,西宁军开始搜索残余的甘州士兵。
李自成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杨肇基,“杨大人,如何,没有超过多少时间吧?”
“啊……你……”杨肇基对李自成的嚣张,极为不爽,恨不得舀口水吞了,若在平时,五十军棍定然少不了了,可是现在……
胜者王侯败者贼,他现在全身被缚,两臂酸麻,连舀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杨大人,咱们晚上见!”
李自成几乎是最后一批进入甘州城的,他的身后,只有看押杨肇基和战俘的二百余名第二百户的步兵。
城内异常寂静,整个甘州城,像是一下子坠入一个全新的三位空间,大街上见不到一个百姓,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闭着门窗,不留一丝缝隙。
只有一些西宁士兵,在无聊地逡巡着,像是搜寻残余的甘州士兵,一时却又没有方向和目标。
李自成微微一笑,对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只许捕捉甘州士兵,不得骚扰城内的百姓,不得私自闯入百姓家中,违令者,杀!”
“是,大人!”
“另外,立即张贴告示,安抚城内百姓,着人敲锣打鼓,沿街宣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的,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李自成先去军营中转了一圈,见城内的降兵被缚在一起,集中在操训场上,他只是朝看守的士兵点点头,便来到巡抚衙门。
“大人,我们发现了这个!”一名正在查抄巡抚衙门的士兵,见了李自成,立即送上一张白纸。
李自成接过一看,原来是巡抚傅欢向朝廷上的折子。
“巡抚甘州梅之焕奉上:今见西宁叛军,人雄马壮,火器犀利,军纪严明,悍不畏死,其志不在小,若不及时派出强军,久后必为朝廷大患。”
“臣观之,西宁叛军,与陕西民变军极为不同……”
这是一份没有完成的奏章,纸上字迹未干,显然刚刚搁笔不久,若非西宁军及时打进甘州城,这份奏章,恐怕迟会被信鸽传入朝廷的手中。
可惜,梅之焕已经没有机会完成奏章的下半部分了,即使有机会完成,他也无法上达朝廷了。
李自成连着看了两遍,微微一笑,道:“梅之焕在哪?将他押过来!”
“是,大人!”
稍顷,梅之焕被押送至抚台衙门,这里本是他的官邸,如今李自成鸠占鹊巢,他倒成了阶下囚。
梅之焕蓬头垢面,管帽上的璞头都少了一个,可能挣扎时被士兵推搡了,脸上还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因为被绑缚,官袍被挤得变形,勒在身上,将他瘦小的身形完全衬托出来。但他双目有神,精光外泄,表明脑子还算清醒。
“这是你上的折子?”李自成扬了扬手中的那张白纸。
梅之焕双臂被缚,只得躬着身抬眼一看,果是自己尚未完成的那份奏章,“正是老夫的手笔,可惜,朝廷是看不到了,可惜呀,可惜……”
“梅大人,你还真看得起我,”李自成淡淡一笑,道:“这是朝廷大员给我的最高评价,不知梅大人是如何知道在下的?”
“可惜你这样的枭雄,却不能为朝廷所用,”梅之焕没有回答李自成问题,也许他是从战场看到的,也许根本是他的胡诌,目的是推卸自己的战败责任,他先是摇着头,随后定定地注视着李自成,“若是你能幡然悔悟,老夫还能保你一个美好的前程。”
“保我前程?有趣,”李自成大刺刺向大堂的主位上一坐,“梅大人,现在你的生命都在我手中,如何保我前程?”
梅之焕神情索然,道:“只要你释放了老夫,老夫不但既往不咎,还会……还会向朝廷秉明你的不得已!”
“不知梅大人能保我多大的前程?”李自成满脸堆笑,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本官巡抚甘肃,又在朝中挂着御史的头衔,若是保你一个游击将军……”梅之焕睨了李自成一眼,又道:“若是你肯留在甘州这样的边陲之地,就是参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游击将军?参将?”李自成轻声念叨着,像是在做着选择。
以他对大明朝廷的了解,梅之焕还真没骗他,陕西的盗贼,每当不敌官军,就忙着投降,但风头一过,又是重新举起义旗,“反了再降,降了再反”,就是这样的境况,朝廷还是允许盗贼们投降,归顺朝廷。
“你没有军功,参将已经是极限,”梅之焕沉声道:“除非你以后有了军功,方可……”
李自成淡然道:“依梅大人看,在下要是归顺了朝廷,将来如何立下军功?”
“能立下战功的地方有很多,辽东便是最好的机会,”梅之焕轻轻摇着头,“不过,辽东……如果你不想去辽东,就是甘州,也可以立下军功,蒙古人时不时的来打个草谷,不知道你的火器,能否对付蒙古的骑兵……”
“对付蒙古骑兵倒是不难,”李自成淡淡一笑,傲然道:“请问梅大人,在下连蒙古骑兵都能对付,为何还要归顺朝廷?难道朝廷的军队比蒙古骑兵还要强大?别忘了,现在不是洪武、永乐年间,大明早已日薄西山,只有梅大人这样的忠臣,才会看好朝廷!”
“你……”梅之焕想要伸出手指头,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大骂一通,连着转了几次,方才发现自己被缚,原来是人家的阶下囚,老脸不觉羞得黑中带红,像是未完全成熟的桑葚。
“朝廷的事,咱们迟些再说,”李自成没有嘲笑的意思,他的心中,已经隐隐确定了一个主题,“梅大人可知,在下本是甘州的一名小卒?”
“甘州?你曾在甘州的卫所待过?”梅之焕的脸上勃然作色,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恼怒,“那是什么时间的事?你的上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