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说话,思量间眉头皱得更深了,眯起眼睛打量林轼薇,似乎一下明白了,眼中精光一瞬间收敛起来,暴烈从眉间淡去。
没等那头说完,男人挂了电话,竟从林轼薇身上起来了。
林轼薇像劫后余生的鲶鱼一样活过来,从座椅上弹起来环抱住自己瞪着他,唯恐他有下一步动作。
男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两条腿优雅地交叠,目视前方并不看林轼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衣冠禽兽。
“停车,停车。”司机依旧对林轼薇的声音自动过滤。
“停车。”男人说,车迅速靠边停下。
林轼薇伸手推门,男人却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等等。”
林轼薇像触电一样弹开。只见男人从前面椅背上挂着的西装里掏出一张纸,夹在两指中间递到她眼前,脸却没转过来,留给林轼薇一个冰雕一样的侧影。
林轼薇看到,那是一张支票。
“自己填。”男人说,金属质地的声音发出冷冷的铿锵共鸣。
林轼薇伸手将支票攥在手里揉成团扔到那张俊美无涛的侧脸上,逃也似的下了车。
跳下车还没站稳,车子就疾驰而去,在干燥的路面上留下细碎的烟尘。
一场噩梦。
公交车上人很少,林轼薇坐在靠后排的位置上,眼泪弹成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而坐在车里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翻开,里面夹着一张已然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清秀温婉的女孩,那张与林轼薇相像的脸笑得清澈动人。
男人看着照片的表情由茫然深沉转变为眉头紧锁,一丝一丝痛惜从眉间荡漾出来,变得极其浓烈。
林轼薇回到家直奔卫生间。水稀里哗啦洒下来,不等水温上升,林轼薇站在花洒下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自己,两个多小时过去,皮肤泡皱的林轼薇才从卫生间走出来。
没什么,就当被狗咬了。林轼薇这么安慰自己。
林轼薇的父亲十年前因为工伤离世,母亲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母女两守着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勉强度日。林母没有正式工作,为了生存什么脏活苦活都做过,甚至为了她没有再嫁。好在林轼薇很是争气,考上了好大学,今年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很大的外企公司实习,母女两苦尽甘来,美好的未来就站在前方熠熠生辉。
林轼薇发短信过去告诉林母身体不适。脑中还对那一幕心有余悸。若不是那个电话,她就被……林轼薇猛地甩头,不敢往下想。
大学社团的群里突然活跃起来,一张照片发过来,照片里的人清俊、温润、朗朗笑靥如十里春风,依旧是那个刚入学时言笑晏晏的学长,那是姜维。
有人说,姜维要回国了。
林轼薇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指尖发白。
闷热的夏天迎来七月的新娘。
威霆国际酒店里,两串大红的的炮竹在门前噼里啪啦地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林轼薇捂住耳朵直往后躲,等到爆竹燃尽出来一看,人都走光了。
今天是林轼薇的堂哥结婚,林轼薇跟着来迎亲,嬉闹之中竟给落下了。
“喂,婶,我被落下啦。地址是哪里来着,我自己打车过去。”林轼薇左右看看,接亲的车全都走完了,索性自己过去。
电话那头的婶婶说:“薇薇,还有一辆接亲的车路上耽搁了,你稍等一会,应该马上到了。”
这边林轼薇刚挂了电话,一辆颇为豪华的商务跑车慢慢驶近停在她身边,林轼薇犹疑了一下,望进开了一半的车窗,问:“你好,迎亲的车吗?”
司机仍旧目视着前方并没有看她,只略略点了点头。林轼薇打开车门进去,车里竟然很宽敞,真皮的黑色座椅在阳光里泛着深幽的冷光。
车里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好像睡着了一样仰靠在座椅上,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乌黑的剑眉斜飞,高挺的鼻梁到两片薄唇,再到下巴的线条一气呵成,面目深邃而流畅,每一个棱角都好似精雕细琢。
一个俊美非凡的男人。
林轼薇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却因为自己的失态偷偷红了脸。
轻扬的小提琴曲响起来,林轼薇的手机响了。
“薇薇,坐上车了吗?”
“嗯。”
“快到了吧。”
“嗯,应该快到了。”
林轼薇挂了电话,头微微向前探探,问司机:“请问,还有多久能到?”
她丝毫没注意到身边原本静默的人转过头,眉毛一挑,那双蛰伏在墨镜下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怎么,你等不及了。”低沉的声音代替了司机的回答,林轼薇吓了一跳,转过头,那个男人正看着他,嘴角的一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莫名觉得危险。
而男人在看到林轼薇正脸的那一刻一滞,表情由轻佻调笑转变为深沉凝视。
林轼薇转过头正襟危坐。她能感觉到那墨镜下隐约的黑眸透着的光芒,是森然。
连衣的粉紫色长裙显出她纤瘦的腰身,雪白的皮肤在阳光里泛着清辉,修长的脖颈,及肩的黑发,清秀的脸庞,温婉的气质。
男人脱下墨镜,深邃的眼睛眯起来,在林轼薇身上找寻那七八分相像的影子。
像,但不是她。男人皱起眉,看着林轼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她亵渎了他心中的伊甸。
“过来。”男人沉声说,语气有着让人不得违抗的冷然。
林轼薇疑惑地看向他,膝盖前交握的双手透漏出内心的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