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余薇安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中”那三个字仍然刺眼地亮着，一直没有灭掉的意思。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顾逍都趴在程叔的肩膀上哭得睡着了，手术室的门终于再一次打开了。
出来的是慕景阳。
他走到余薇安面前，摘下口罩，眼中带着一抹挥散不去的歉疚，“对不起，师姐，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这台手术，还是需要你亲自上手术台。”
余薇安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原本是想征询一下顾南宸的意见，然而却正好撞上对方无比信任的诚挚的目光。
按照规定，余薇安和顾老先生之间算是有亲属关系，为了确保手术的正常进行，不被任何私人情感所干扰，余薇安是不应该参与这台手术的，所以她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文斯彻和慕景阳身上。
但是慕景阳虽然是以少年天才著称，有才华是必然，但是临床经验却未必有那么丰富，即便是之前在做无国界医生的时候，成长很快，但是在这样的手术中，到底还是稍显稚嫩。
然而这一场手术，是容不得一丁点儿地行差踏错的，在造成错误之前及时改正，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活他的。”余薇安目光定定地看了顾南宸一眼，路过程叔和顾逍的身边时，略停顿了半秒，低头在小家伙儿的头顶上亲了亲，然后便快步走进了手术室。
顾南宸看着余薇安分明瘦削单薄，但是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心中鼓动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
她越来越像从前的苏辛夷了。他也很相信他，救死扶伤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天赋。
顾南宸毫不怀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医生。
顾北宸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余薇安进了手术室，有眼睁睁地看着顾南宸那副望着余薇安的背影走神的模样，一时间心里酸溜溜的。
他轻哼一声，看了眼程叔怀里的小魔王，叮嘱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小家伙儿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别再吓着他，送他回家去歇息吧。”
然而顾南宸却什么都没有说，程叔也没有动，手术室外的气氛一度十分沉闷。
顾北宸狂放洒脱惯了，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感觉，随口便开起了玩笑，“我说哥，您给我找的这嫂子可真是找对了，你看看，咱家这段时间，哪个不进几回医院？”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欠扁，“要不回头跟小嫂子商量商量，看看医院要不要给咱们打个折儿呢，家庭票，团购。”
顾南宸：“……”
手术室外尚且有顾北宸这样的人活跃气氛，倒也没有那么紧张，然而手术室里的情势已经非常焦灼了。
如果再拿不出一个绝对有效万无一失的方案，那么这场手术很有可能回忆失败而告终，而此时躺在手术床上的病人……
余薇安不敢再往下想，她心神一定，目光灼灼地看向文斯彻，说道，“个人提议，本台手术正式投入阿斯希尔酶的使用。”
文斯彻眸光一颤，审视的目光投向余薇安，反复跟她确认，道，“你确定？”
没有在敬婉夫人的墓前停留太久，只是寥寥几句稀松平常的问候，然后顾南宸便拉着余薇安往山下走。
“不多呆一会儿吗？难得来一次……”余薇安迟疑着开口。
她多多少少可以体谅到一些，顾南宸的内心深处对于母亲的依恋，更重要的是，她对于顾南宸在敬婉夫人的墓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好奇。
“山上风大，你不能吹太久。”顾南宸简简单单一句话，便驳了余薇安接下来可能会说出口的话。
她原本是想陪顾南宸多在山上待一会儿的，但是一想到顾南宸“大病初愈”的身体，再一想到这凉凉的秋夜晚风，顿时便慌了。
连忙脱下披在自己肩头的西装外套，余薇安踮着脚给挂在了顾南宸宽厚的肩膀上，掌心之下是顾南宸因为长期卧病而越发瘦削单薄的肩胛骨，没有一丁点儿的肉，触手便是嶙峋的骨架。
余薇安手上的动作一顿，心头闪过一丝心疼，闷闷的，酸酸的，有些难受。
然而她轻抚着他肩头的动作，却让顾南宸整个人也跟着一顿，僵硬得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婆，能不能等到回家再这么主动一回……”
余薇安：“……”
这哪里是开这种玩笑的地方？！
不过两个人之间那种凝滞沉郁的氛围，倒也就此打散了，顾南宸牵过余薇安的小手，直接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的怀里，从自己肩上扯下那件外头又兜头丢到了她的身上。
长臂一伸，便将小女人紧紧地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还顺手用那件外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郊区的夜色正好，月光皎洁，星辉灿烂，晚风阵阵，吹得枫叶扑簌簌地响着，像是一曲温柔的伴奏。
这真是一个适合讲故事的好意境，顾南宸就这样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讲起了从前的那些旧事。
……
当顾南宸说到，敬婉夫人的死跟顾启元有关的时候，窝在顾南宸怀里的余薇安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她眼眶通红地仰头看着顾南宸，他的表情沉静如水，仿佛那些往事无法在他心头记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一样。
但是余薇安却很清楚，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现在顾启元终于因为其他的罪名入狱了，顾南宸的心里也从来都没有好受过。
余薇安忽然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间竟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那种感觉叫心疼，但是她的手却快过她的思绪，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心口处，下意识地揉了揉。
一定……很疼吧……
顾南宸倒吸一口凉气，向来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的小女人，在他“醒”来之后竟然会这样亲近温顺而且还这么温柔主动，简直让顾南宸受宠若惊！
“乖，我们回家。”他眼底有些红，看向余薇安的眼神里，带着她又陌生又熟悉的猎猎热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