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宫中的太医也赶来了。
慕容晟见邢太医气喘吁吁奔来,伸手阻止了他的参拜,“邢太医受累了,本王吩咐人急忙忙地接你过来,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不敢假手他人!”
整个太医院中邢太医的医术最为拔尖,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仁心,悬壶济世的胸怀,以及一颗能知轻重懂得审时度势的脑袋。
邢太医点头,取下身上的医药箱,郑重道,“一路上影子大人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大体情况告诉微臣了,殿下,能让微臣看一看太后的遗体吗?”
“跟本王来。”慕容晟点头,领着他走到太后遗体面前,顿了顿,无似奈叹道,“太后身份尊贵,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明太后真正的死因,揪出元凶,让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宁。必要时……你就不用拘泥俗世小节。”
“是,微臣必定竭力查明太后的死因。”邢太医眉心一跳,立刻恭敬低下了头。
大皇子话里的意思等于明确地告诉他,即使是冒犯太后凤体,也必须要找出真相。
他早就听到传闻大皇子和太后的关系不和,眼下看来是真的。
不过这些事情他没兴趣去研究,他的职责是琢磨医术思索怎么救人。
朝堂中的是是非非只有不听不看不说不想,才能活地更长久。
况且,医者眼中历来只有病人,遇到紧急情况,就更无男女之分了。
只是有的人身份特殊,尊贵非凡,才会让医者救治时心生畏惧,在治疗方式上也有了局限。
但慕容晟的话无疑是一道护身符,邢太医不再犹豫,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太后的遗体来。
他的手飞快在太后身上的几个要害处摁过,又查看她被烧伤的伤痕,接着将眼耳口鼻一一俱细检查了个遍。
做完这一切,他的眉头却紧锁起来。
太后身上没有致命伤,不是被烧死也不是熏死,从外表看起来也没有半点中毒的痕迹,太后真正的死因经过这一系列检查,他竟然没找出来!
邢太医迟疑了一下,打开医药箱从中拿出一包银针。
挑了其中最细最长的那根,他似做了极大的决定,对着太后心脏的部位,慢慢扎了下去。
慕容晟看着邢太医下针的地方目光微凛,片刻之间他又敛去那道寒意,面无表情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心脏是汇聚精血之地,微臣以金针刺入太后心脏,希望以此能寻到蛛丝马迹,若是此举仍窥不出其中缘由,微臣也无能为力了。”邢太医说完,又聚精会神地继续施针。
要用这根极细的金针准确刺入人的心脏,不仅要避开肋骨,还要刺透保护心脏的软骨,其实极为耗费心力。
他抬起左手擦去额上不断冒出的细汗,咬牙稳住颤抖的右手,再度加重了金针的力道。
“我也曾是人上之人拥有过荣华富贵,权势名利。也曾尝过被疼惜被呵护被宠溺的滋味,虽然后来发现那只是假象,可回想起来仍让人沉迷。回想年少时的天真轻狂,爱过也恨过,曾被背叛也曾被抛弃,就算到后来青灯古佛,我其实没有后悔拥有那些经历。可若让我从头开始,我却一定不会再踏进皇宫半步!”
“帝王薄情,慕容家的人更是寡义,他们用柔情蜜意来捕获我们,从而让驭兽师的血脉在慕容氏一族中得以传承。那所谓的爱情后面是一张涂满剧毒的大网,果儿,你千万不能和我一般傻,做那扑火的蛾。”
“慕容氏一族狡诈奸猾,你要时时刻刻打起万分的精神警惕他们!你一定要仔细去辨别去看穿他们的虚情假意!尤其是不要对他们动心,更不能嫁给慕容家的人!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果儿,或许你可能会怨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不想你承受那样的痛苦。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知我是否还能留下尸骨,你不要为我难过伤心。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都看穿了,生也好,死也罢,对我来说早已没有区别,更遑论去计较一个躯壳?”
“若是我真就此灰飞烟灭,更好。这是一种解脱,从此天地之大,碧落黄泉,我不用再遇见那个人!”
“果儿,一定要记得姨祖母托付你的事情,沉住气,谨慎行事,让我们驭兽师再度崛起,响彻伽灵大陆的每个角落!”
“果儿,保重。”
唐果儿看完最后几个字,早已抽泣不止,信纸被她的湿透,那用鲜血凝成的字迹也慢慢的淡去,最后只余下一张白纸在她手中。
“姨祖母……”唐果儿压不住喉间的呜咽,哀戚低唤道。信纸从她手上飘摇坠下,她的心也如同风中枝头颤抖的孤叶,悲痛难挡。
她脚下一软,伸手扶住了墙,才没有跌到地上。她咬唇压抑着想嚎啕的冲动,闭上了眼睛靠在墙上。
云渊会说姨祖母走得安详的时候,她就料到这把火是她蓄意放的。
或许从太后上山的那一日起,姨祖母就在筹划如何断了这根硬是要将自己拴紧慕容家的铁索!
这封绝笔信在姨祖母传授自己幻术心法那日就写下了,足以证明她早谋划好了这场火灾,要与太后同归于尽。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等的就是自己不在场的机会!
唐果儿握紧十指,以此来克制自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的贝齿咬着唇瓣,已有淡淡的血丝从中沁出。
良久之后,她蓦然睁看眼睛,眸底带着哀戚却坚定的呢喃道,“姨祖母,我一定不负你所托!”
唐果儿失魂落魄从废墟之中走出来时,大理寺的人已经带着一群衙内赶到,一群人正围着慕容晟在讨论着什么事。
她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径直往寺庙外走去。
慕容晟看着迎面走来浑身白衣被烟尘蒙了一死灰的唐果儿,心中一惊,再一仔细打量她,发现她的眼睛里光彩极淡。她整个人仿佛遭受了重大的挫折,却又硬是要将自己支撑起来一般。
“你怎么了?”慕容晟心里一阵隐痛,丢开正在探讨案情的一干臣子,快步朝着唐果儿走去。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傲气,也不是怒气。
而是,如水一样的死寂。
唐果儿机械转动眼珠,看向慕容晟,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极轻讥笑,“慕容氏一族,果然个个都是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