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让您教我推演星学。”
他问的静若止水,她回的波澜不惊。
阐道人凝视着璇玑很久,突然笑了,他笑得很慈爱,两撇胡子翘着,看上去颇有些滑稽。但璇玑并没有要笑他的意思,很认真地看着阐道人,一言不发。
他收起笑容,声音微沉的说道:“好孩子,你师父是费了一番苦心的。但你要知道,我皇极天宗从不收外徒,星象推演也绝不会传授给旁人。”沉默片刻,他深深看了璇玑一眼,“李氏王朝覆灭是天数,当年我逆天而行,强行将李沉渊扶上帝位,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等着天罚的降临。五百年了,去年我观看星象便推测出神石雨会陨落大陆,具体是在哪一日我却推演不出来,皇上能躲过神石雨,再躲过北燕的叛乱,实乃是我用自己的寿命换来的李氏王朝寿数未尽。”
他已经不再想继续保李氏江山了,作为他逆天的代价,他已经没了寿限,当他尘归尘土归土之日,便是整个李氏江山覆灭之时,他很清楚。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保住李氏江山,那就是需要皇族至亲的骨肉和血来祭星,但李世继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舍得呢?
紫薇星即已旁落,便争不回来了。
但总要在他离世之前,将欠了师弟的债还清。
他站起身来,神情没什么改变,只是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打量宋离一眼,神情到变得严肃起来。
“少年郎,你师父是南篱吧?”
宋离愕然,“我师父她极少在世间行走,您怎么会知道她的尊号?”
阐道人并不回他的话,只自言自语道:“一切自有定数,还是我太过执念了。”他静静回视着宋离和璇玑,情绪有些复杂,“五百年前,我、璇河和南篱,我们都是寐语者。南篱那时是个小丫头,长得刁钻惹人疼爱,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和璇河两人师承一处,我们的师父也是寐语者,当年师父让我们下山,但那时天下局势十分混乱,天命飘忽,整个大陆血雨腥风,百姓民不聊生。我们依靠梦里的启示分别辅佐有能之士,却不料,天命却给我江山飘摇五百年都将无主的结果。当时我走遍整个大陆,看见人间疾苦,遂悲叹天命无情,以万物为刍狗。或许是我悲天悯人,也或许是我心魔深重,我突然有了想要逆天而行改变这乱世的想法。”
璇玑和宋离内心深处突然涌出股不好的预感。
“我逆天命强行为之,李沉渊----当时横行整个大陆的恶霸,他毫无人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可以六亲不认的人。我需要他用至亲骨肉的血来祭星盘,使天命的□□逆转,强行留住一段时间的太平盛世。”
“我既做了这种事情,自然被璇河所不耻,师父将命盘封印后,告诉我天命不可为,以后这大陆将会被天命屠戮。”他淡然的望向璇玑,神情肃然,“你确实很优秀,也很有能力,但是,人和天的争斗差距之大……这和你优秀无关,和你有能力也没有关系。如果你固执地要逆天而行,迎接你的必然是天上降落的雷刑。”
璇玑沉默了。
她从未想过逆天做些什么,她自下山来都是依靠梦中的启示做事。梦境的启示里,紫薇星是苏陌桐,梦境的启示里,是让她助苏陌桐登上大宝。这就是天命,她不曾违背过。
“小丫头,我说的是你,不是谁登上大宝,不是这天下易主。”他叹了口气,发现很难在这件事情上跟璇玑说清楚什么,果然是天差地别两个世界。“罢了罢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但宋离明显没有继承寐语者的衣钵,他不会做梦,也从来不会从梦里得到什么启示,但他神识非常强大,这让阐道人略有些不解。
第一眼见到宋离的时候,阐道人隐隐有些血脉逆行的刺痛感,但他观察许久,也没发现宋离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况且南篱也不会隐藏什么,眼下对宋离的神识,阐道人也只是当作异于常人,并未觉察什么异样。
暮晖照耀在璇玑身上,让她娇小的身躯镀上暖色,她微蹙眉,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本来就不是活泼少女,即使装也不过装的三四分像罢了。
“师父说过,我的命运是顺天命。”
言下之意,她早就知道她会死,也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寐语者,语人生死之前必然先晓自己生死。但她毕竟是个姑娘,能看淡生死却看不透生活,她也会很羡慕这世间姑娘们的身材窈窕和花容月貌,她很想长大,而不是这般的就赴死了。
叹口气,想起她师兄平日里教习她弹琴,总要悲天悯人的看着她,“好歹是个姑娘,长不大可真是辜负了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