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视觉被剥夺,沈砚心也能猜到少年此刻必定萧瑟如风中秋叶。

他不擅长安慰人,其实连开导自己都不太在行,否则早想通了早认命,也不会被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但他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从来不敢反抗乌弩、乖巧柔弱得小兔子一样的少年,为了救自己,那么孤注一掷地扑向魔鬼的烈火

当初在他牺牲自己为代价送走麦汀汀时,从来没有要求对方能给什么回报。

精致孱弱的男孩儿,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坚强。

沈砚心斟酌了一下:“往好处想,起码你的小朋友更适合水。”

麦汀汀似乎被这句话说服了。

“我们,”少年咬着下唇,“还能出去吗?”

这一次沈砚心并没有回答。

被抓到这个黑漆漆的牢笼也好,被水草缠绕窒息而亡,或者葬身鱼腹也罢。

听起来,都比留在乌弩身边要轻松一些。

反正哪里都是地狱。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又睁开,轻叹声被流水带走。

*

圣卡拉海域,海底皇宫,先后寝宫。

埃里希西奥多游到巨型培养皿前面,望着空荡荡的里面,金瞳没有显出丝毫情绪。

他已经在这儿待了1.5个标准时了,海浪声扑进他碧蓝的耳鳍,像是悲鸣。

母亲的寝宫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他下令改造成了「实验室」,大多家具都被软管、线路所覆盖,唯有母亲曾经睡过的圣卡拉巨型母蚌雕刻而成的床,依旧维持着原貌。

他游到那边,手指一点点抚摸着母蚌早就被海水磨蚀得无比光滑的外壳,直到指腹蹭到凹凸不平的一部分。

那是八个字母,歪歪斜斜,不像出厂印刷,倒更像后来用工具刻上去的。

「T-H-E-O-D-O-R-E」,西奥多。

是他的姓氏,也是赫特星人鱼族最荣耀和光辉的词汇。

这是在一切灾难还没有发生的五岁那年,他在御花园里捡到一枚罕见的松宫螺,高兴地冲进母亲的房间与她分享。

西奥多王后不同于一般严厉的家长、对小孩子的玩闹兴趣完全不在意,她反倒很感兴趣,和小埃里希一起研究它的花纹,并且在差点被腹部尖锐的棘刺戳到蹼以后,建议儿子可以把它当做笔,记录一些永恒的东西。

小埃里希选择了最大的“纸面”,圣卡拉母蚌的壳,花了很大力气,认认真真写下他们的姓氏。

二十四年后,已立于万人之上的人鱼王埃里希西奥多低头看着时光未能改变的“签名”,金色的双眸酝酿着沉甸甸的风暴。

母后说的话,一语成谶。

这间寝宫什么都改变了,什么都不复往昔,留下的只有儿时稚嫩的笔记,和那些缓慢褪色的童年回忆。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淡忘骨肉分离之痛。

“陛下!”呼唤声打断了他的追思。

埃里希没有回头,应允他进来。

林不闻匆匆摆动深棕色的鱼尾:“凯瑟琳教授和夏荣医师已经为小王子检查完身体,指标一切正常,您要现在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