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小孩不懂那‘祸水’的名头有多害人,你说那妺喜,那妲己,那西施,那褒姒,那杨玉环,谁不知道她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但是她们眼下若活着,哪个皇帝敢把她们纳入后宫,这不是公然宣称自己要做那亡国昏君,要把江山拱手相让给咱们那几个恶邻居嘛!甄丫头还未入宫,先被冠上‘祸水’的名头,就怕最后,她皇宫进不成,寻常人家也嫁不得,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里贾珠听了,心里忽浇了一盆冷水似的。他没见过那甄家姑娘,也正是因为这没见过,在听了贾珂述说她有多美以后,便在心里自己描绘出个完美的影子来。

本来他听了贾珂的分析,只觉得这影子也沾了俗气,让人不喜,可是如今听了贾母的分析,觉得比贾珂分析的更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他心里那完美的影子便一洗俗气,添了两分悲凉,不由含泪道:“那甄姐姐也太可怜了,老太太,咱们得救救她!”

王夫人冷眼瞧着贾珠此时的眼眶微红,泪凝于睫,透过贾珠肖似其父的脸庞,恍惚间她又瞧见了三年前贾政抱着那妓|女的尸体跪在门前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

她嫁过来多年,平日里与贾政相敬如宾,连一句俏皮话也没从他嘴里听过。她只当他是个端方君子,不屑那些男欢女爱,那日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会动情,也会为了别人欲死欲生,只是他的情从来与她无关。亏她自以为是个精明的,贾政是个粗枝大叶的,竟然让他藏了三年都不知道。

王夫人忆及往事,越想越气,便冷笑道:“你也不必急着哭,攒着点儿眼泪,等着你老子娘都为了你这话陪着那甄姑娘上黄泉路了,你再哭也不迟。”

贾珠一惊,忙跪下说道:“太太这话,儿子怎么经得起?儿子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往后再不说了。”

贾珠这一跪,王夫人才想起这是她的宝贝儿子不是亏欠她的丈夫,忙拉他起来,道:“你快起来!我也是气急了,才拿话激你。你这话若是给外人听见了,还不当你和甄姑娘有什么纠缠,到时候你们两人清白都得毁了。这事儿事关重大,须得老太太拿主意,哪能任由你说咱们家该帮甄家就真的去帮。”

贾母笑道:“你别怪他,珠儿这点儿像国公爷,最是急公好义,可没藏什么私心的。”

王夫人忙应是,又用帕子擦了擦脸。

贾珠道:“太太说的也没错,是珠儿一时情急,想得太浅了。”

贾母笑道:“你才几岁,想到这些已经很好了,若是想得太深,倒是不对了。咱们先别着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也不能只听珂哥儿一家之言。”便叫来赖大,询问他这件事。

这赖大听闻贾母叫他过去,想着如今府上唯一的大事就是甄家太太姑娘要搬来小住,老太太必然是要问我他家的事。于是打发人叫来负责打扫布置梨香院的几个管家媳妇,让她们去贾母屋外候着,预备着被贾母问话。

他自己更是急急赶过去,进屋问了好后,就听贾母笑道:“我和二太太在家里待着发闷,才找你来说说话。我们不能出门,你却是整日出门的,这几日京城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新鲜事?”

赖大早听人告诉他那幅游园赏菊图画的是甄家三姑娘,忙笑道:“倒有一事,和一幅画有关。”便将那幅画如何出现在画展上,如何吸引众人,如何引发的京城短短几日就空了一小半,城里城郊的寺院和医馆却挤满了人诸事详细道来。

贾母刚才瞧见贾珠为了那素未蒙面的甄姑娘流泪,心里就怀疑起来:“我这珠儿人人都夸他聪慧,又比珂小子年长四岁,他尚且想不到这些事儿,这珂小子平日里从不打眼,也没看出过有这样的见识,怎么今日,他就能想出这些事了?莫不是他在外面被什么人教了一遍,再回来跟珠儿说,让珠儿转述给我,好挑拨我们家和甄家的关系?不然他怎么自己不跟着珠儿过来,偏要珠儿帮他说?”

这时贾母听着赖大的话,与贾珠刚才说的话相互对照,才确信贾珂没有在这事上说谎,心里不由暗暗惊奇起来,心想难道珂小子还真是个人物?便对赖大笑道:“这事倒有意思,你回去做事吧,顺路把珂小子叫来,说我要同他说说话。”

赖大忙应是,离开贾母房里后就去找贾珂。他刚到贾珂房前,贾珂的大丫鬟桃儿忙迎出来笑道:“赖伯伯怎么今日有空过来?快进来吃杯茶吧。”

赖大笑道:“不必了,只是老太太有事找珂二爷,让我过来叫他。”

桃儿道:“那可不巧,二爷现在不在房里。”

赖大道:“那二爷现在在哪?你说给我,我去找他。”

桃儿笑道:“哪用赖伯伯您亲自跑腿,这种事让我去就好了。他应该是去找瑚大爷了,我这就过去,保准找到他就告诉他老太太找他这事。”

赖大道:“也好,只是你得快点儿,老太太正等着呢。”

桃儿忙应好,送走赖大,立马找来贾珂的小厮泰阿,急道:“你快出去把咱们二爷找回来,老太太叫他过去!真是的,不过就是买一幅画,你们又不忙,哪用得着他自己跑腿。”

泰阿道:“二爷说那画很古怪,才不让我去的,省的我看见那画就着魔了。桃儿姐姐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他!”说完,把手上拿着的鸡头穰沙塘绿豆扔回碟子里,人已经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门外。

泰阿出了府,却没有去王森记书肆,而是直奔小清河河边野地。如今已近黄昏,落日下只见河水赤红如血,河边生着一丛丛野草野花,高低起伏,在日光下摇曳不定。

泰阿四下寻不到贾珂,心下奇怪,暗自嘀咕着:“难道二爷已经回去了?也是,都这会儿了,他也该回去了。”

泰阿找不到人,正想离开,忽听背后水声响起。忙回头,就见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从河里走上来,然后“扑通”两声,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倒在岸边。

这两人看起来年纪一大一小,个子一高一矮,像是父子或者爷孙,只是年纪大的那位身上被人捅了个透明窟窿,虽然浑身湿淋淋的,但是鲜血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从那伤口里涌出来。

泰阿心想:“我若不去给他止血,只怕这人是活不了了。可是他们二人忽然从河里冒出来,实在太过古怪,哪怕是水鬼还好,万一身上牵扯着什么大事,我这一救,麻烦可就大了。”

他正犹豫着不知是该留还是该走,忽然有人高声道:“还不过来帮忙!”

泰阿一惊,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这话是那个倒在岸上湿淋淋的小孩说的。他身上没伤,现在也已经缓过劲来,正坐在岸边,抹了把脸,然后撕开自己的衣服给旁边那人把伤口挤压着捆住。

日光下,只见他白玉似的英俊脸庞也被染成淡粉色,脸上头上满是不断低落的水珠,滑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睫毛,鼻子,嘴巴,最后顺着下巴落入他的锁骨下面。

泰阿喜道:“二爷,你怎么从河里出来了?”边说着,边大步跑过去,等到了贾珂面前,又道,“二爷用我的衣服来包扎吧,我的衣服便宜。”

贾珂道:“也好,你的衣服是干的。快!他的血一直流,真吓人!怕是要流干净了!你把身上的里衣脱了,外衣留着,然后去街上雇辆车来,不要车夫,若人家问你要做什么,你就说家里马车坏了,可是你嫂子要回娘家探病,所以你哥哥就打发你来雇辆车。然后再去后面就是医馆的那间鸿升客栈开间房,再过来。你记着了?”

贾珂两辈子加起来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不由心跳的快了点儿,说话也乱了点儿。好在泰阿已经跟随贾珂三年,平日最是聪明伶俐,便是这会儿贾珂说的再繁杂再颠三倒四,他也能听懂的。当即便点点头。

贾珂松了口气,从那受重伤的人的衣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泰阿:“你快去!”然后又低头将自己的衣服撕破捆在身旁那人身上。

这人约莫六十多岁,须发皆白,脸上却没什么皱纹。背心上被人刺了一剑,以贾珂那浅薄的医学知识来看,他怕是已经伤了内脏。他刚才在河里倒清醒,现在却迷迷糊糊的,只是一直紧紧捂着胸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告诉贾珂:这里有宝贝。

第7章 临终托宝

贾珂瞧着那老人的后背,寻思着:“《红楼梦》里爱使剑的就是柳湘莲了,不知道刺伤他的人的武艺是不是要胜过柳湘莲。他从河上漂过来,我见他受了重伤才跳进河里去救他,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坏人,我岂不成东郭先生了?”

想到这儿,贾珂身子不由一颤,不知道是因为想到这可怕的事情,还是因为被这十月的风吹的。

他站起身,将身上剩下的薄薄一层里衣脱下来,拧掉水,再穿在身上,又想:“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要杀他的人还没死,没准儿会追到这里来。要是看见我,岂不糟糕。我须得想个办法,便是今天有人看见我,也认不出我是谁。”

贾珂俯下身,抓起一把湿软的河泥,又很快扔掉,还将手伸进河里洗了洗,心想:“要是把它抹在脸上,别人虽然认不出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我的脸是伪装过的,这样原本没起疑心都要起疑心了。只要抓住我用水一抹,立马真相大白。”

他每日都来这片小清河的河边野地练枪,这片野地上有什么东西,只怕全京城再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如今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出一个办法。只是那办法后遗症实在太大,若是根本没有人追来,那他就亏大发了。因此犹豫不决,低头踢起脚下的石子玩。

其实贾珂吃亏就吃亏在他这张脸上。若他生的平庸些,没有这样令人过目不忘的魅力,倒可以将头发散下来扮作女孩蒙混过关。若他生母名气小点儿,没有从前每年中秋登上望月台献舞的经历,没有抱着一双儿女在荣国府门前自尽的轰动谢幕,也不至于他走在街上,那么多人看见他酷似月神的脸就清楚他的身份。

忽然那老人发出几声低低的痛苦呻|吟,眼见就要醒过来,贾珂想自己刚才蒙着脸跳进河里,现在也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心一横,咬牙道:“疼就疼了!”便抬起手噼里啪啦扇了自己几十巴掌,又狠狠照着自己的右眼打了一拳,还不放心,又拿头去撞旁边那棵瘦瘦的桃树。

那树上的叶子扑簌簌的落下来,落得贾珂满头满身,他眼冒金星,疼的连连倒抽好几口冷气,忽然听到旁边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你这小娃娃怎么自己折磨自己?”

贾珂没着急理睬,先探头看了看河里自己的倒影,但见河面上倒映这个五六岁的小孩,一身青衣,头发凌乱,左右脸颊高高肿起,额头上肿着大包,右眼半睁半闭,乌黑一片,别说旁人,就是贾珂要是刚才看见这河里的倒影,也完全认不出这会是自己了。

他不由扑哧一笑,结果一咧嘴,就牵动脸上伤口,痛得他直跺脚。

然后他走到刚才说话的老者面前,道:“我怕你有什么仇家牵连上我,只好先把脸给毁了,这样他们就算抓到我,也认不出我是谁。”

那老者怔了一怔,苦笑道:“是我连累你了。”

贾珂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他那张伤痕累累、高高肿起的脸庞因为这笑看起来滑稽极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救你,只是因为我不能放任一条生命就这样在我面前逝去,你是谁,你从前做过什么,都和我无关。一会儿我的朋友就赶车过来,我们会送你去客栈,再请个大夫来看看你身上的伤,你先休息会儿吧,你身上的伤我都给你紧紧捆上了,我不会包扎,只好这样帮你把伤口捆缚住来止住血。”

那老者一笑,忽然用力咳嗽了几下,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水来,将贴着他脸颊的一丛绿草染的通红。

贾珂被这口血吓了一跳,他忙去瞧那老者的胸口,果然又有血从他身上那道剑伤里喷涌出来,将绷带染红一片。贾珂忙拿起先前没用上的那半截里衣给他绕着胸口紧紧缠了一圈,打上死结,方道:“你还好吧?”

那老者苦笑着摇摇头,又重重的咳嗽起来,他越咳越厉害,到最后简直连气都喘不上来。日光下,只见他面若金纸,眉间隐着一团黑气,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诡异而僵硬的笑容。

贾珂瞧着他那抹笑容,心已经如擂鼓般跳动起来,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直觉觉得不对劲,害怕道:“你……你还好吗?”

老者不住摇头,但咳嗽仍然不止,咳到最后,终于又“哇”的连吐出好几口血来,捂着胸口,神情痛苦道:“我要死了,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让我死的时候还能有个人陪在身边,不让这秘密跟我一起没了。小娃娃,我求你一件事——”贾珂摇摇头,打断他道:“我不想听,你不用求我,你也别跟我说。”

老者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引来杀身之祸。但是你可知道,你今日救了我,一旦被他们发现,无论你知不知道我这秘密,他们都会过来害你的。”

贾珂听了这话,心头如同浇了冷水似的,暗骂道:“他妈的,老子发善心去救人,反而惹得一身骚,现在听来怕还会有生命危险。日后这见义勇为的好事谁爱做谁做,老子绝不去做了!”

可惜现下他已经做了这事,也反悔不得,只能道:“你说吧。”

老者道:“我名叫梅念笙,江湖上都称我‘铁骨墨萼’,我有三个徒弟,大弟子名叫万震山,二弟子叫言达平,三弟子叫戚长发。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这么三个徒儿。但是他们想要抢我的剑谱,不惜勾结外人来行刺我。我和三个徒弟从洛阳过来,走的是水路,昨天夜里,他们趁着我不备,突然在船上发难,我被老三偷袭,中了他一剑,借着将剑谱扔给他们的功夫跳入水中,才侥幸游到这里,被你所救。”

贾珂越听越奇,心里觉得这不像是《红楼梦》里能发生的故事,问道:“梅老先生,你昨晚到今天就一直泡在水里?”

梅念笙点点头,苦笑道:“他们勾结了外人,一个人很擅长使毒,还有一个人权势很大,他们怕我藏在船上,昨晚就一直派人搜查河上通行的所有船只。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藏起来,然后游到了这里。”

贾珂“啊”了一声,惊讶道:“派人搜查船只?这是官家的人?”

梅念笙道:“不知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也没必要知道。你记住我的话,他们夺走了我的剑谱,但是却没有拿走剑诀,就什么用处也没有了。这剑诀是一串数字,可弄错不得,你知道吗?”

贾珂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记性一向很好。”

梅念笙便道:“第一个是‘四’,第二个是‘四十一’,第三个是‘三十三’,第四个是‘五十三’……”他说完这串数字,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又问道:“你可记住了?”

贾珂道:“我记住了,可是这剑诀是做什么用的?”

梅念笙道:“这剑诀和剑谱连一起,才是连城剑法。”

贾珂听到“连城剑法”这四个字,如同被闷雷击中似的,终于想起来这梅念笙和他那三个徒弟的名字为什么会有点儿耳熟了,这四个人和连城剑法都是金庸最黑暗最变态的小说《连城诀》里面的!

贾珂心想:“我不是穿越进《红楼梦》的世界吗?怎么会出现《连城诀》的人物了?原来这不是一个单一的世界吗?这《连城诀》里面的人吃人肉,杀女儿,杀结义兄弟……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我可怎么活啊,我这是……我这是顶替了那倒霉鬼丁典的位置?”

他瞧着梅念笙那因为中毒而浮现着诡异微笑的脸庞,只觉得这诡异而可怕的笑容就是这老头自己的表情,他这是包藏祸心,要害自己。他越想越怕,双眼越睁越大,脸上肌肉也微微牵动。

好在他刚刚毁了自己的容,一张脸又青又肿,右眼更是乌黑一片,很难睁开,梅念笙倒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贾珂,道:“这部《神照经》我就送给你了,你好好地练吧。此经如能练成,威力奇大,江湖上再没什么敌手,千万不要传给匪人。这连城诀你也要牢牢记在心里,日后定有好大的用处的。切记,切记!”

贾珂收下那油纸包,略一犹豫,还是塞入怀中,道:“多谢,我都记下了!梅老先生,你待我这样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吗?如果大夫真治不好你,我愿意帮你去完成,或者你要我帮你报仇吗?”

梅念笙叹气道:“我今日被弟子杀死,都是我当年识人不清种下的因,也怨不着别人。只是那剑谱,日后你若需要,便从他们手里夺过来,不需要顾忌我。”

贾珂听了,泪水涟涟道:“是,我记下了!”心中却冷笑道:“这贼老头,你手里拿着连城诀那么久,只怕早就去探过那宝藏了吧,只怕也早知道那宝藏上有毒药了吧。你这是要我拉着你那三个徒弟一起去送死啊。”

第8章 巧言令色

贾珂越想越气,但是却不好发作。这梅念笙如今看着奄奄一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即便他真的快要死了,也未必没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他陪着梅念笙坐了许久,也在肚子里骂了他许久,终于听见马蹄声在很远的地方响起。贾珂心中一喜,想着总算能离开这里了,便拍手笑道:“一定是车来了,梅老先生,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看看。”

梅念笙道:“你去,可小心点……”说完又咳嗽起来。

贾珂心中一动,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便是小心,又能小心到哪里去呢,还不让人家一看见我,就能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了。”

梅念笙本正望着马蹄声响起的地方,听到这话,目光便落在贾珂脸上。贾珂微微低着头,一脸忠厚老实,眉心微皱,似有些焦虑。

梅念笙略一思索,点头道:“你过来,我教你一招,只要来的是我那三个徒弟,保准你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贾珂心中暗惊:“这贼老头不会是趁机要杀死我吧!”又想书里丁典得了梅念笙传授的神照经和连城诀,并没被梅念笙害死,何况他现在身负重伤,何苦杀自己这个能帮他的小孩,这才提心吊胆的走到梅念笙面前。

梅念笙道:“搭把手。”便手撑着贾珂的肩膀借力站起来,然后手一伸,抓住了贾珂后颈,将他身子提到半空。

贾珂吃了一惊,道:“梅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梅念笙道:“我给你演一下武功。若他们这样提住你,你就左足反踢,向敌人的腹部踢过去,这时无论他武功高低,下意识都会后缩相避,这时候你就顺势反过身来,左手搂住敌人头颈,右手拿匕首对准对方后心。懂了吗?”

贾珂赞道:“果然好招,连我这样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孩子都能轻易做到。只是有个问题,我身上可没带什么匕首。”

梅念笙放下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扔过来道:“接着。”

贾珂一看,原来是一柄匕首,连柄不过一尺二寸,套在鲨鱼皮的套子中,分量竟与他那柄花了十六两在铁匠铺里打造出的长|枪无异。贾珂左手握住剑柄,拔出匕首,只觉一阵寒气扑面,眼中鼻中皆是一酸,险些要流出泪来。再看剑身,漆黑如墨,没半点光泽,犹如一段木炭一般。

贾珂还从没见过什么兵器是这种材质,他暗暗称奇,又随意拿它朝旁边桃树一砍。

他本以为自己没用什么力气,不过只会浅浅砍入树干,哪像那匕首砍入树干便犹如砍入一块豆腐里,毫不费力就将那棵树拦腰砍断。“轰”的一声,已然倒在地上。

贾珂惊道:“好锋利的匕首!

梅念笙叹气道:“这本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材料加上西方精金所铸,当年这块材料一部分铸了柄君子剑,一部分铸了柄淑女剑,还有一小块材料,不够铸剑,便用来铸这匕首了。你且拿着,若真遇到敌人,便用我刚才教你的那招对付他。”

贾珂得了这匕首,实在爱不释手,笑道:“多谢老先生,有了这么锋利的匕首,我心里总算踏实了,那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来的人究竟是谁。“他将匕首塞进靴筒里,顺着声音走过去,绕过几棵葱葱郁郁的绿树,就见泰阿正赶着一辆黑色的两轮马车驶过来。

贾珂不由松了口气,心道:“妙极,妙极,看来我的运气还没这么差。”正要扬声招呼泰阿,泰阿却先一步看见了他,只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身体一动也不动,一只手握在缰绳上,任由那马继续往前跑。

贾珂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突然被人点了穴道?还是我身后有什么东西?”他心中甚是担忧,生怕有什么人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也不敢回头,只是大步向泰阿跑过去,跑到一半,猛的一回头,但是他身后只有一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和荒芜的河边野地,连那老者的身影都被树叶完全挡住。

贾珂更是疑惑,正想问泰阿,刚一回过身,就看见那马正要拉着马车跑进河里,忙喝道:“快勒住马!”

泰阿听到这话,条件反射的一拉缰绳,马停住脚步,泰阿也缓过神来,从马车上跳下来,连跑带摔的赶到贾珂面前,神色惊慌道:“二爷,你的脸……这、这是怎么回事?那老东西对你动手了?”

贾珂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由一笑,忍着疼道:“不是,是我自己打的,那客栈附近的人都认识我,我不好让他们知道救那老人的是我。快,咱们俩一起把他搬到车上。”

泰阿道:“是!”正想赶着马去河边野地上,贾珂忙喝止道:“别进去,车就停在这里,这马一进野地,马蹄上必然会沾上湿泥,若是让别人瞧见,立马就知道咱们去过什么地方了。对了,记得别在他面前称呼我‘二爷’,就叫我薛小弟好了。”

他是想着梅念笙从河里漂过来,追他的人未必想不到这点儿,没准儿就顺着河道追查呢。这片野地上的泥土虽然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京城之中可没什么非要让马蹄沾上泥才能过去的道路,这几日也没有下雨,别的地方纵然有泥土,也不该是这样湿漉漉的。

泰阿倒没想到这些,但是他天生有个好处,贾珂吩咐他做什么,他只管照做,从不多问。当下就把马车停在路边,与贾珂去将梅念笙搬到车厢里,然后扬鞭赶车前往鸿升客栈。

鸿升客栈坐落于清风街上,左面是孙婆婆肉饼店,对面是徐家瓠羹店,右面是曹西御药铺,后面则是平常医馆。

贾珂能知道这家医馆,还是上次在街上遇见被马车撞倒的老太太时听人说的。那路人说这家医馆的常大夫医术高超,只是早年得罪了人,背井离乡十多年,几个月前才刚刚回京。当时她举的例子还是甄家二爷这个被无数名医断定活不过十七岁的病秧子,听说甄家二太太就是找这位常大夫治好了甄家二爷娘胎里带来的病。

泰阿先前就在客栈订好房间,也和掌柜的说有个受伤的病人急需治疗,请他去请医馆的大夫过来,他一会儿就把病人送过来。这会儿他将车停在客栈门口,便有两个店伙过来,帮着将梅念笙抬下车。

那两个店伙见这伤者浑身湿漉漉的,胸口被各种颜色的布条紧紧缠着,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显然是受了重伤,偏偏脸上被一块布挡着,什么模样也看不出来,不由暗暗生疑,却也不敢多问,怕惹祸上身,便一言不发,帮着泰阿将人抬进房间。

贾珂早换上泰阿先前买的一套成衣下了车,等马车被店伙牵走后,他才从孙婆婆肉饼店左边的古玩店里出来,走进客栈里,对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道:“掌柜的,我要开间房。”

那掌柜的见他个子矮矮,不过小孩一个,又是鼻青脸肿,显然刚被人暴揍一顿,一时不知是该惊讶他这样小的年纪就独自一人过来开房,还是该惊讶什么人竟然对一个小孩下此狠手,略一犹豫,放缓声音,问道:“孩子,你父母呢?”

贾珂佯作气恼道:“他们出城去探望我哥哥了,留我在我姨妈家,本想着她一定能照顾我,但是你看看我这脸,就是被我表哥揍的。我想着我要再在他家待着,非把这条小命给丢了?